八六、塞上燕脂凝夜紫

皇城,思月宮內,祥影玲瓏,簫樂韶音。

解宗秀鳳冠珠翟,青絲步搖,娥眉籠秀,英麗疏闊,從青太妃手中接過喻示吉祥團圓和諧如意的如意玉,嬌笑著掛在了裙間。

青太妃見她滿面雀躍,輕嘆道:「秀兒,你真的想好了嗎?」

見室內並無旁人,解宗秀攬住母親輕輕搖晃:「母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我不能讓您再在這個見不得天日的地方過下去了。蕭哥哥的計策如果能夠成功,我們就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一定要去母親和月姨以前走過的那些地方看看。」

她眸中湧起一層輕霧:「母親,我一定要去看一看你說的月詔山,星池峰,一定要去看看無窮的碧海,接天的荷園,神秘的霧山,母親您當年走過的地方我都要去,您沒走過的我也要帶著您去,從今以後我不再是秀雅公主,我只是解宗秀。」

青太妃輕撫著她的雙肩:「秀兒,可萬一事情要是——」

「不,母親,既然這是天意,就一定會成功的。再說,這事關係到我的親姐姐和親哥哥,關係到我天朝的江山,如果在離開皇宮以前,能夠為解氏宗族做好這件事情,也不枉他們錦衣玉食養了我十六年。母親不用擔心,林家哥哥是端謹之人,又對姐姐情深似海,我沒有危險的。倒是太后明日若來找母親,您可得好好應對才是。」

權傾朝野的林國舅的公子,新任吏部侍郎林遠君,迎娶秀雅公主,雖處戰爭時期,國舅府也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加上林太后鳳駕親臨為侄兒祝賀,燈籠掛滿了從皇宮到國舅府的路上,也沖淡了幾分大戰將來、皇帝親征的緊張氣氛。

寂靜的書閣內,林太后看著跪於身前的林歸遠,輕磕著手中的天青瓷盅,沉默良久,道:「遠兒,你真的想通了嗎?」

「是。」林歸遠低頭道:「姑母,現在只差一步,就可以拯救我族中人,遠兒怎會不識大體,只求姑母出征多加珍重,一定要平安歸來。遠兒自會和林維岳平定京中局勢,不負姑母期望。」

林太后凝望著他的烏髮,烏髮下的面容依稀露出來的那一抹孝順與溫存,忽然十分不舍,心中一酸,輕輕將他扶了起來,抓住他的雙手不願放開。

傷痛與不舍在林歸遠眼中一閃而過,輕聲道:「姑母,遠兒以往對不住您。以後,如有機會,遠兒一定要天天陪著您。」

林太后胸口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半天方才平復,強自笑道:「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遠兒和姑母這樣說話,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她心中還有一句話無法說出口:這麼多年,第一次,她是如此後悔,不該丟下兒子進了深宮,不該為仇恨付出了這二十年的時光。

林歸遠被她目光看得有些不忍,別過頭去,喜袍領口微微咧開,露出他白皙修長的脖頸來。

林太后目光怔怔,恍恍然中似看到了那人,以往每當自己輕顰淺笑時,他也是不敢直視自己,特別不敢看向自己頸間那道劍傷,總是要別過頭去,露出同樣白皙修長的脖頸,然後會輕嘆著伸出手來將自己摟入那溫暖的懷中,然後便會是一次次令人意亂神迷、心醉魂飄的纏綿緋惻。

她慢慢撫上頸間,那道傷痕早已淡如青煙,隱約難辨。可這心口的傷痕呢?為何每次想起時還是這樣劇烈的疼痛?

她又輕輕撫上胸口,自己曾忍受了怎樣的疼痛,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讓那噩夢般的印記消失?想想這二十年來所過的生活,真的值得用生命作為代價嗎?

聽到她的輕咳聲,林歸遠回過頭來,將她扶至案後坐下。

林太后喘息漸止,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輕輕放入林歸遠的手中,道:「遠兒,這裡面是太后御印和真正的天子虎符,解宗珏現在手上那半邊是假的,他從來不曾仔細看過。我怕京城和各地形勢有變,你要多加小心,必要時可以調動各地兵馬,以平定局勢。寒楓澗那邊,喬慶德和陸卓影都是我們的人,用不著這些。」

林歸遠接過錦囊,手指下意識的捻動著錦囊的絲帶,垂下頭去。

「明日我便會同青太妃攤牌,脅迫她為我們解那『天印咒』,所以今晚解宗秀進了新房後你便需將她軟禁起來,只有她在我們手上,青太妃才會聽從我們的安排。」

「後日,我便會帶解宗珏率軍出征,到時京中一切林維岳會輔助你的。」

「青國那邊,已經調了一部分兵力去了,只要能撐過一個月,不讓他們長驅直入,越過三國邊境,逼近仁州戰場,姑母除掉那燕行濤和解宗珏後,自可回過兵力來殲滅他們。」

「唉,遠兒,姑母若是,不能回來,你就乖乖地做個好皇帝,待大局完全平定之後,再想法子廢了解宗秀,若是能尋到慶氏後人,要好好的對他們,以後你的皇后也從慶氏後人中選立吧。」

她站起身來,猶豫片刻,終輕輕地將林歸遠摟入懷中,眼中悄悄地落下淚來,原來,原來兒子竟是這般高大了。

青太妃低頭看著窗格中投進來的光影,久久都不出聲。輕蒙的煙霧與光影糾結起舞,映得她的臉陰陰沉沉。

林太后悠閑地飲著茶,眼神卻銳利無比地盯著青太妃,室內一片寂靜。

良久,青太妃方緩緩開口道:「太后娘娘,您今日既然來找我說這些,我也知形勢不容我不答應,何況現在秀兒已歸於慶氏,我若是不答應,我們母女是沒有活路的。」

「姐姐真是聰明之人,但妹妹我絕對沒有脅迫姐姐的意思,只是現在君兒和秀兒已是夫妻,自當夫妻一體,同心為慶氏謀劃才行。」林太后閑閑道。

「那好。」青太妃抬起頭來:「我可以解那『天印咒』,但我是有條件的。」

「姐姐請說。」林太后話語中透出一絲興奮來。

「那就是太后大計成後,君兒若是得登大寶,秀兒成為皇后,需得下詔永不廢后,而且,太子必須在皇后所出之子中立取。」

林太后稍稍一愣,旋即笑道:「這是自然,君兒要得這解氏江山,自然是解氏女子為後了,太子也自當是立嫡子。姐姐若是還有顧慮,我這便可讓君兒親書一份手詔,以為日後言證。」

她滿面含笑,站起身來:「那就請姐姐解咒吧,『寒星石』我已經帶來了,君兒也在宮外候著呢。」

青太妃忙站起來道:「太后,這個倒是急不來的。」

「哦?莫非姐姐想反悔不成?!」林太后逼近幾步沉聲道。

「不是。太后切莫誤會,只是解這『天印咒』需得在月圓之夜,今日方是十三,需得後日的子夜時分才行。」青太妃忙放低語氣解釋道。

林太后聽言,眉頭輕皺:「原來是這樣,這倒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是妹妹我明日便需得隨皇上親征,這可是有些為難啊!」

青太妃眼中略閃得意之色:「太后,親征之事事關國體和太后大計,自不可耽擱。至於這解咒嘛,反正秀兒在你們手上,您也不怕我反悔,想來此時這思月宮外也儘是您的人馬,我想走也走不成。後日子時,您讓國舅大人親來思月宮監守我解咒就是了。」

林太后點頭道:「也只有這樣了,姐姐,希望我們大計得成,你我永享這萬世帝業!」

青太妃迎上她目光,兩人對視一笑,俱是欣慰中帶著一絲得意。

這日天氣極好,和風煦煦,麗陽高照。皇帝見親征之日天公作美,心情極好,一襲翔龍黃袍更是襯得他玉面金冠,英姿勃發。

辰時祭告過太廟之後,皇帝和太后在大批侍衛、禁軍的簇擁下出了京城北門,漫天黃紫旌旗,官員魚列道旁,皇帝彩台搭箭,正中紅心,如雷呼聲震動京野,天朝靈帝終御駕親征,率大軍開往寒楓澗。

百官以林維岳為首,伏地恭送御駕鳳駕離去,大軍遠行,方起身羅列而歸。林歸遠卻不急著回府,立在城門處遙望西北方。見林維岳近身來欲待說話,冷冷道:「我想再去送姑母一程,明日夜間,我自會趕回來解咒,你將一切都準備好,等我便是。」

林維岳還待再說,林歸遠已縱身上馬,疾馳而去。他愣了片刻,終跺跺腳轉身入城。

林歸遠疾馳如風,不多時便到了流芳亭側一處密林之外,他細察一番,知無人跟蹤,下馬閃身入了密林。

林中蕭慎思與已能正常行走的清洛正等得有些心焦,見他過來不由相視一笑,迎了上來。

林歸遠迅速將錦囊交給蕭慎思,道:「這是太后御印和天子虎符,平定與青國之間的戰事就有賴大哥了。」他一邊說,一邊從清洛手中接過易容之物,對著清洛手中銅鏡,十指紛飛,不到一刻,便成了一名面貌稍顯粗豪的青年男子。

蕭慎思取出一張信箋遞給林歸遠:「這是韓童的全部資料,他在皇上的貼身侍衛中一貫沉默寡言,而且個性向來古怪,二弟你盡量不開口說話,應該不會有人察覺的。」

清洛一邊幫林歸遠換下身上官袍,一邊柔聲道:「二哥,小珏就拜託你了。」

蕭慎思點頭道:「二弟,你得時刻不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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