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流言襲來惑民心

臘月十八,薊都城。

這日是薊都城一年一度的「踏鬼節」。傳說上古時,惡鬼橫行,民不聊生,拉扎族眼見得就要滅亡,卻於某一年的臘月十八有一位神勇的大力士出現,他的腳其大無比,一腳踏出,就將惡鬼們踏於腳下,令惡鬼們永世被鎮於地獄之中。後來拉扎族的祖先就定下每年臘月十八為「踏鬼節」,這一日所有族民皆上街慶祝,許多人都穿上鐵板底或銅屐之類的鞋子在街上跳舞,以預祝來年風調雨順,人畜平安。

這一日方到上午巳時,街上已是車馬盈市,羅騎滿街,行人如潮。

薊都作為燕國的京城,城中屋宇錯落,林林總總,人流眾多,平時就已十分熱鬧。到了這臘月十八,由於是一年一度的最盛大的節日「踏鬼節」,商賈、士紳、小販、遊客甚至女眷等各色人都擁上了街頭,更是顯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只是今年這「踏鬼節」氣氛似有一絲不尋常,人群中或三三兩兩或四五成群地在交頭接耳地密談。

「唉,不知你們聽說了沒有,慈心醫館的林神醫好似說他看的病人當中有半數中了一種奇怪的慢性毒藥哦。」

「是嗎?你聽誰說的?」

「是在慈心醫館幫忙的夥計傳出來的,林神醫每天看完病後便會喃喃自言自語,他也是從林神醫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來的。不過看樣子林神醫到現在都不太敢最後確定,所以都沒同那些病人說呢。」

「天啦,是不是真的?」

「看樣子不假,只是不知是哪些人中了毒,對了,你家叔父不是去過林神醫那裡治病嗎?不知他有沒有在中毒者之列啊?」

「天啦,這可得趕緊去通知我叔父才行,要他趕緊去林神醫那裡問問。」

「今日可不行,林神醫今日休館一天,還是明日再去問吧。只是為什麼這麼多人被林神醫診斷出中了慢性毒藥呢?」

「就是就是,真是讓人難以想明白啊,但願這不是真的才好。」

「只有祈求老祖宗保佑羅!」

「別說了,快別說了,都正大人和都贊大人過來了。」

這日巳時末,下朝後,左都贊石琚便在宮門口候著,見到左都正普顏昉邁了出來,便迎了上去。

這左都正普顏昉年約五十,清瘦面龐,三綹長須,看上去儒雅淡然,但石琚卻十分清楚,這是一位久經宦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就是現任燕皇能以駙馬之身坐穩這個皇位也都多賴於他的支持。幸好這位都正大人是堅定的二皇子的擁護者,所以與石琚保持著十分良好的關係。

石琚迎上去笑道:「都正大人,今日在朝上,真是托您的威嚴,才將那幫子蠻將的氣焰給壓了下去,皇上看上去也很有鬆動之意,還是您老威望高啊。」

普顏昉卻長嘆一聲:「唉,這光王是越來越囂張了,渾不把我們這些前朝舊臣放在眼內,皇上又,唉,可惜現在找不到能置光王於死地的證據啊。」

石琚湊到他的耳邊低低說道:「現在可能有一個扳倒光王的大好機會。」

「哦?!說來聽聽。」

「普大人,這處不是說話之地,不如請大人到我府上見一個人,詳細敘說。」

普顏昉目中精光暴漲:「如有這等機會豈能錯過,石大人請。」

「普大人請。」

兩人分別踏上各自的官轎,自有大批隨從轎前開道,轎後相擁,浩浩蕩蕩向正街行去。

此時,正街上人群摩肩接踵,節日氣氛達到了一個頂點。

見都正和都贊大人的官轎隊伍過來,人群便自覺的讓出一條道來。這薊都城中的老百姓多受前任國主恩惠,對擁護皇后和二皇子一派的文官們頗有好感。

普顏昉想起燕皇平時叮囑官吏要多與民同樂,便打起轎簾,向路邊的人群微笑揮手致意,百姓們激動,紛紛呼道:「都正大人好!」

就在這時,從人群中衝出幾個人來,攔住官轎隊伍,仆服於地,口中大呼:「冤枉!都正大人,冤枉啊!」

見有人攔轎喊冤,人群象炸開了鍋似的,紛紛往這邊湧來。都正和都贊的隨從們忙抽刀護衛,又要防著那攔轎喊冤之人伺機行刺,又要防著周圍成千上萬的群眾踩踏擁擠,一時場面混亂至極。

這左都正普顏昉剛聞得有人攔轎喊冤時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便鎮定下來了,心中清楚這時自己不得不出轎接狀了。因為自現任燕皇執掌大權後,曾與百官言道,他出身民間,深知民間百姓疾苦,也知官員腐敗貪婪之毒,百姓們往往被逼到絕路,卻有冤無處申訴。所以他頒下詔令,凡遇百姓攔轎喊冤的官吏,必須要親自下轎接狀,併當著百姓之面聆聽告訴,以示公正清允,並可杜絕那等官官相護、私相循授之事。

他輕咳一聲,從轎中鑽了出來。

只見轎前地上,跪著一男二女,皆披麻戴孝,當前的那位男子圃伏在地,雙手高高的舉著一張狀紙,後面的兩位女子手上皆抱著數十個靈主牌位在低聲哭泣。

見到此狀,普顏昉心中一跳:難道,這起冤案竟涉及到幾十人的性命不成?

這時,石琚也鑽出轎子,行了過來,在普顏昉身後站立。

普顏昉重重的咳了一聲,周遭人群慢慢的安靜下來。

普顏昉沉聲問道:「轎前所跪何人?為何要攔本官官轎喊冤?你又有何冤情?抬起頭來回話。」

此時圍觀人群已是成千上萬,里三層外三里,將主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那喊冤男子抬起頭來,只見他年約三十,相貌甚是普通,皮膚黝黑,看上去就是一名普通的農家漢子。

此時他眼中兩行熱淚淌下,高聲泣道:「都正大人,小的知您是左都正普大人,主管我朝刑律,小人村中這幾十號人的冤情,只有大人您才能替小人作主啊。」

聽他此話,人群頓時響起震天的驚呼聲,幾十條人命啊!這可是自本國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冤案,人人交頭接耳,熱烈的議論著,有那等靠後之人未聽清楚,便擠上前來相詢,這時街上場景又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普顏昉心一沉:幾十條人命的冤案,這次只怕自己是遇上大麻煩了。但當此際,他也不能退縮,只得硬著頭皮問道:「你且一一述來。」

那漢子高聲訴道:「小人乃城外百里藺家村人,姓藺名柏,小人要狀告當朝大皇子光王,指使手下毒害小人全村老小性命。」

他這番話說出來,人群一片嘩然。聽得他便是那相傳被大皇子投毒焚村的藺家村人,此時攔轎告的又是大皇子光王,聯想起這段時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言,所有人都覺得刺激興奮,又夾雜著一些憤怒的情緒。

普顏昉和石琚聽得此言,心下卻興奮不已,這幾日他們這一派正就此事與大皇子光王一派斗得熱火朝天,你死我活。只是由於那藺家村被燒得十分徹底,既無人證又無物證,僅憑傳言中的公主所見難以服眾。此時聽得這藺家村竟有人得逃大難,又現身告狀,頓覺智珠在握,光明可期。

兩人對望一眼,心意相通,微微而笑。

普顏昉走近那喊冤的藺柏身旁,和聲道:「你且起身,將案情當著這萬千百姓面前詳細道來,如確有冤情,本官自會替你做主,不管那犯案之人是誰,不管他有多大的權勢。」說到後兩句,他頗為斬釘截鐵,義正詞嚴。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之聲。

那藺柏依舊跪立於地,卻用宏亮至所有人都可聽清的聲音訴道:「小人藺柏,乃藺家村人,大約一個月前,小人村中老幼於一晚均同時毒發,死於家中。由於小人幼時曾隨父去過青國苗夷部落聚居之地,當時在那裡服過一些抗毒的藥物,所以僅有小人一人得以幸免於難。但當時小人也癱倒在地,不能動彈,只能眼見著親人們一個個死在面前。」說到這裡,他情緒激動,熱淚滾滾而下。

圍觀者也都心下惻然,發出一片唏噓之聲。

普顏昉沉聲問道:「那你怎得知下毒之人就是光王所指使?」

藺柏繼續說道:「小人正癱於地上之時,村裡突然湧入大隊人馬,將村民的屍體搬走,他們以為小的已經死了,便毫無忌憚的交談,小人聽得十分清楚,他們正是大皇子光王派來焚屍滅跡的。小人心下震驚害怕,只好繼續裝死,直到被他們抬到焚屍地點,氣力有所恢複,趁天黑無人注意,從親人們的屍體堆中及時爬出來,拾回一條殘命,只是爬出不遠,便眼見著那群官兵在放火焚屍。慘啦,大人,冤枉啊,求大人做主啊!」

他這番敘述說下來,真是驚心動魄,慘絕人寰。

圍觀人群十之八九這數日來都聽過那等傳言,本處於七分相信三分不信之間,此時聽得這人證立於當堂,案情又是敘述得十分清楚合理,頓時那三分不信也轉為了信任,一時群情激憤。

「慘啦,真是慘啦,一村人的性命就這樣沒了。」

「是啊,那光王怎能做出這等滅絕人性、喪盡天良的事啊!」

「真是天大的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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