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真假

華燈悅目,香風拂人,美人巷紅袖紛招,珠翠亂搖,一片繁華奢靡景象。  慕世琮從馬車上下來,玉媚樓老鴇琴香忙迎了上去,將他引至後院一座小閣樓前,掩嘴笑道:「侯爺去春獵,與寧王爺爭奪美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還以為侯爺再也不會到我們這玉媚樓來了呢。」

慕世琮見樓下隱有人影來往,順手摘下琴香鬢邊簪花,軒眉輕揚:「人不風流枉少年,他寧王姬妾成群,也有資格與我爭奪美人,我就不能來看看晴芳嗎?」

琴香抿嘴一笑,慕世琮已上樓而去。

四月中旬的天氣已有些熱,慕世琮寬去外袍,斜睨著躺於榻上的孔瑄:「你倒是挺自在的,枉我為你擔著心。」

身量豐腴,柳眉杏眼的晴芳接過慕世琮手中外袍,笑道:「侯爺倒是冤枉孔爺了,他可是剛剛才回來,茶都沒喝上一口。」

慕世琮在孔瑄身邊坐下,細心地看了他幾眼,眼中閃過憂慮之色:「吃了冰露丹,有沒有好一點?我都不敢再帶容兒來見你了,怕她看出破綻。」

孔瑄微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慕世琮接過,展於燈下細閱,面色由輕鬆漸轉嚴竣,看到最後,猛然將信箋揉成一團,冷哼道:「就知道他不懷好意,父王也說過,這小子,比他老子更陰險。」  孔瑄將他手中成團的信箋接過,放於燭上燒毀:「怕寧王查覺,他的原信我沒動,這是抄錄的,侯爺得通知王爺,早做防備的好。依此信中寧王與古汗王的約定,他若是登基,穩定局勢後,只怕我們慕藩西北面大半國土要淪於突厥之手了。」

「那信使沒有察覺吧?」

「應該沒有,我下的是無色無味的葯,他只會覺得自己打了一個盹而已。」孔瑄躺回榻上,閑閑道。

晴芳在旁抿嘴一笑,正待說話,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撲楞』聲,她面上一喜,急奔過去,捧過落於窗台上的鳥兒,取下鳥足上的竹管,交到慕世琮手上。

慕世琮展開細看,一抹笑容展現,猛然向孔瑄撲了過去,孔瑄閃身滾下木榻,慕世琮笑著仰倒在榻上:「孔瑄,你有希望了!」

孔瑄眼中喜憂參半:「仇天行真的過來了?」

「是,老伍說,風聲放出去之後,仇天行便向西狄王上了丁憂表,西狄王依例奪情,只准了他半年的丁憂。當天他便已出發,往南而來,到現在已有十日了。估計以他的腳程,半個月後應該可以到京城,老伍在想辦法跟著他。」慕世琮十分得意:「孔瑄,你這些天養好精神,我再想法子弄幾粒冰露丹來,先讓你的毒發作速度緩一緩,等仇天行快到京城了,你再出面。」

過得片刻,他搔了搔頭,有些煩惱:「只是容兒那裡,這樣子瞞著她,我都有些怕見她了。」  孔瑄笑道:「明天萬壽節,你想不見都不行。」

慕世琮向後一倒,哀嘆道:「又得做戲,老狐狸盯著我,小狐狸仇視我,真恨不得不做這個侯爺才好。」

聽他此言,孔瑄沉默片刻,輕聲道:「侯爺,我有一言相勸。」

慕世琮眼睛一瞪:「不用勸我,我心裡明白,這侯爺我也當得不勝其煩。若不是父王捨不得他那些部下,又恐失了兵權後皇上秋後算帳,我早勸他激流勇退了。」

這日是萬壽節,城內燈火通明,城北月秀湖還燃放煙火,火樹銀花,十分熱鬧。  皇宮內,人影憧憧,歌管細細。皇帝烏冠珠耀、龍袍奕奕,坐於長壽殿中央,接受過百官朝拜後,宴擺大殿,寧王與允王、成王陪於身側,父子一派雍雍睦睦、承歡膝下、兄友弟恭的溫馨景象。  藍徽容自那夜被皇帝相逼之後,便很少與他說話,皇帝宣她過去,她便過去,皇帝問話,她便淡然相答,卻不肯多說一句話。皇帝覺這樣的她,越發顯得堅韌,恨不能即刻將她收伏,可又不忍對她下狠手。這幾日沒有了她的貼心服侍,更覺少了什麼東西似的,隱覺失落。

藍徽容素妝淡容,坐於大殿一角,冷眼看著皇帝父子,只覺說不出的厭煩與疲倦,如何才能跳出這個骯髒的圈子,才能不用看這些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一道溫暖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隱有所感,抬起頭來,望向大殿一角的慕世琮,二人皆是微微一笑。

簫鼓之聲大作,《聖壽樂》響起,藍徽容聽著這阿諛奉承之曲,終忍受不了,趁無人注視自己,悄悄退出大殿。

天上微雲渡月,星光點點,她站在殿前園中大樹之下,眼前浮現孔瑄的笑容,禁不住溫柔地嘆了口氣。

慕世琮悄無聲息地行到她身後,本想嚇她一跳,但聽她這聲嘆息,溫柔中飽含思念與擔憂,有著說不盡的痴戀纏綿之意,一時竟呆立原地,再也挪不動腳步。

藍徽容默立良久,聽身後殿內傳來的聲音,知大臣們正在退去,皇帝只怕轉眼就會發現自己不在殿內,遂轉過身來,剛邁出腳步,就撞在了慕世琮身上。

慕世琮急退後兩步,眼角餘光掃見退出長壽殿的官員們正偷眼望著自己二人,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低聲道:「容兒,縱是演戲,你也不用這般投懷送抱吧。」

藍徽容瞪了他一眼:「侯爺好的不學,和孔瑄學得油嘴滑舌。」

慕世琮靠近她耳邊:「那你又怎麼看上孔瑄的油嘴滑舌了呢?」

二人這般形態,看在不遠處的眾官員眼中,自是郎情妾意,私語綿綿,人人會心一笑。有些和慕世琮交好的官員更是一副『繼續繼續,不用管我們』的表情,竊笑著而過。

藍徽容略覺有趣,瞥見簡璟辰步出殿門,而殿內皇帝深沉的目光正遙遙投向自己,索性仰頭向慕世琮溫柔而笑。慕世琮雖知她是假裝,也覺她笑中溫柔之意儘是為自己而發,心頭如遭鼓捶,忍不住退後一小步,喃喃道:「容兒,你別這樣,你再這樣,我會分不清真假的。」  藍徽容心中一凜,也覺自己有些過份,湧上愧意。正待說話,腦中閃過慕世琮最後那句『我會分不清真假的』,眼睛一亮,猛地抓住慕世琮的手:「侯爺,我想到辦法了!」  慕世琮還未答話,簡璟辰已走近二人身邊,看著藍徽容抓住慕世琮的手,眼中閃過忌恨之色。  藍徽容微微一笑,暗暗掐了一下慕世琮的手,從簡璟辰身邊悠悠而過。

簡璟辰望著她邁入殿中的背影,低聲道:「世琮,我想與你談一談。」

漪瀾園在寧王府的西面,深深夜色的遮掩下,簡璟辰帶著慕世琮步入漪瀾園的西閣,二人默然對坐。

簡璟辰斟了一杯茶,推至慕世琮面前,慕世琮嘴角輕勾:「四哥,你這樣,世琮可承受不起。」  簡璟辰嘆了口氣:「世琮,我與你,又何必鬧到今日這種地步。」

慕世琮心中冷笑,面上卻極鎮定:「四哥,不要怪我話說得直,容兒的性情,任何人都逼不來的。縱使皇上不收回賜婚旨意,她也必定不會嫁你,與其逼她走絕路,雞飛蛋打一場空,不如這樣放開。你我還可以在皇上面前形成不和的局面,四哥是做大事的人,又何必囿於兒女私情?」  簡璟辰盯著慕世琮看了一陣,撣了撣身上長袍:「世琮,你不用和我這般耍心機。四哥我今日索性跟你把話挑明了,你若是助我,異日我心愿得成,必將徽水東岸八州也劃歸你慕藩管轄!」  閣內一時沉靜,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似的。慕世琮想起昨夜看到的簡璟辰寫予古汗王的密信,背脊骨湧上一股涼意,又瞬間恢複冷靜,沉聲道:「四哥提的條件倒是十分誘人,只是不知四哥要我如何助你?」

簡璟辰聽慕世琮語氣稍有鬆動,微笑道:「我要世琮你助我從容兒那裡套出寒山圖中寶藏所在地,我自會想辦法讓父皇放你回去。異日若有變故,世琮在潭州與我相呼應,一旦大事得成,這徽水東岸八州便是世琮囊中之物!」

慕世琮靜靜地望著簡璟辰,良久方低聲道:「那容兒呢?你打算怎樣待她?」  簡璟辰緩步走到慕世琮身前,俯下身來:「世琮,你是明白人,是等著被撤藩還是要地盤,世琮你自己選。至於容兒,她若是肯嫁給我,我定會好好待她,她若是選擇了你,只要大業得成,我自會將她送到你的懷裡。」

慕世琮面上波瀾不興,沉默片刻,輕拂紫袍,昂然起身:「四哥,蒙你坦誠相待,我定會好好考慮,幾日後,我再給四哥答覆吧。」

「好,希望世琮不會讓四哥我失望。」

城北月秀湖邊有一酒樓,名為『雙月閣』。若是每逢月圓之時,坐於二樓欄前,俯望湖心,月色搖曳,波光瀲艷,與天上明月遙相襯映,其情其景,裊裊然,朗朗然,素有『一湖雙月映清波』之譽。

這夜,一貫熱鬧的雙月閣一樓的樓梯口處守上了幾個錦衣大漢,閑雜人等一概不能上樓,有那好事之徒打聽,才知今夜小侯爺在此樓會請思清郡主,對月吟詩,以顯其風雅之才。  城中百姓早已對寧王與小侯爺爭思清郡主一事傳得沸沸揚揚,聽得今夜二人在這雙月閣上相會,不免都想一睹究竟,只是礙於那幾個侍從,不得上樓,未免讓人掃興。

藍徽容坐於竹簾後,嘴角含笑:「倒未料到侯爺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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