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龍虎

長風拂來,旌旗獵獵作響,較場四周圍滿了前來觀戰的王公貴族,重臣侍從。若不是軍規森嚴,只怕營地四周戍守的禁軍皆會蜂湧而至,來觀看這一場難得的龍爭虎鬥。

簡氏以武立國,軍功尤盛,二人比試自是先比騎射,寧王為尊,便先行上陣。  簡璟辰縱是被慕世琮突然之舉攻了個措手不及,卻也迅速平定了心神,解去軟甲,露出裡面一身皂色勁裝,腰系織錦武士巾,金冠束髮,越發顯得身形高大挺拔。他躍身上馬,場邊寧王府中的侍從親衛們一陣歡呼,氣勢逼人。

他勁喝一聲,一夾馬肚,駿馬沿場地邊沿疾馳,奔動間,吐氣拉弓,『颼』聲連響,三支勁箭連珠迸發,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紅心處。圍觀的數千人,爆起一陣喝采聲。

簡璟辰面色依然沉靜肅穆,駿馬賓士間,再喝一聲,取過三支長箭,夾在指隙處,三支勁箭,有先有後,向箭靶流星逐月般電射而去。當第一支箭命中紅心時,另兩支箭又分別命中前一箭的尾端處。全場短暫的一瞬沉默後,采聲雷動,久久不竭,連向來威嚴肅穆的皇帝都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笑容。  簡璟辰淡淡一笑,策馬奔回台前,俯視著慕世琮,悠悠道:「世琮,你久經沙場,自是箭術極精,可得讓四哥我開開眼界才行。」

慕世琮雙眸奕奕生輝,越發襯得他笑容俊朗無雙,他向皇帝行了一禮:「皇上,容兒曾是微臣虎翼營中一員,與微臣素來配合無間,微臣想請容兒助一臂之力。」

皇帝早聽說過藍徽容軍中風采,卻未曾親眼見過,不由笑著轉向藍徽容:「容兒,你就去吧。」

藍徽容行了一禮,解下外袍,露出裡面青色勁裝,悠然而又迅捷地飄落台下,身姿綽約中不失英爽。她接過侍衛遞過來的勁弓,躍上馬鞍,向慕世琮盈盈一笑:「侯爺,是『三星逐月』嗎?」  『三星逐月』是虎翼營中箭法達到最高境界的一種射箭之法,旁人卻未曾聽過,不由都大感好奇,不知這『三星逐月』究竟是何路數,又為何需要二人相配合,一時場內鴉雀無聲。  慕世琮朗聲笑道:「不錯!正是三星逐月,方校尉,請吧!」

二人相視一笑,同時驅動身下駿馬,馳往場地不同方向,又同時撥轉馬頭,向回疾奔。身形交錯間,藍徽容一聲嬌喝,三支利箭如同一彎新月,向箭靶電射而去。

她手中箭矢剛剛射出,正好與慕世琮錯身而過,慕世琮於她身影閃過的一瞬間,閃電般出手。三支長箭如流星一閃,恰在藍徽容的三支利箭將要射中箭靶紅心時追上,『叮』聲之後又是『噗』聲,慕世琮射出的三支白翎利羽恰好破羽而入,釘在紅心之內,而藍徽容射出的三支黑翎利箭都破成兩半,掉落於草地之上。

全場一片肅靜,眾人瞠目結舌。凡是習過武,射過箭的人都知道,象簡璟辰那般一支破一支的射箭之法已是箭技之極至,極為難練,但象慕世琮與藍徽容這等射箭之法,卻是聞所未聞。  要知道,掌握自己的力度和手法,破自己的箭勢,只要練得得法,應該還比較容易掌控。但象慕藍二人這般,疾馳間還要掌握到別人的力度和箭勢,一一破羽,可就是神乎其技,難如登天了。  良久,全場方爆出一陣如雷的喝采聲,縱是有人想到此時喝采未免有得罪寧王之嫌,可當此驚駭與嘆服的情緒驅動下,加上群情激動,便也未顧及這些了。

簡璟辰面無表情,控制住心中如潮的憤怒,冷冷一笑:「世琮果然是久經沙場,四哥佩服!」  慕世琮拱手微笑道:「四哥,承讓!」

藍徽容喜孜孜地向慕世琮笑了一笑,下馬躍回高台之上,立於皇帝身邊,星眸再望向慕世琮,竟是一瞬都不離開。

簡璟辰瞧在眼內,雖也知可能是他二人故意這般形態,激怒自己,卻也抑制不住滿腔的憤懣,抽出馬旁長劍,身形拔起,落至場地中央,喝道:「世琮,來吧!」

皇帝將簡璟辰憤怒之態收在眼內,嘴角慢慢勾起,意態悠閑地向藍徽容道:「容兒,你與他二人都交過手,你看誰勝算大些?」

藍徽容見皇帝龍袍束帶有些歪斜,彎腰替他輕輕理正,柔聲道:「寧王殿下武功乃皇上親授,自是高出一籌。但他畢竟是千金之軀,吃虧在實戰經驗不足,定不及侯爺狡詐多變,誰勝誰負,還真是不好說。」

皇帝忍不住笑道:「容兒說得透徹,這兩小子,從前交情不錯,現在為了你,倒成了仇人了。容兒,你這可真是讓朕為難啊。」

兩人正說話間,場中二人已激戰起來。簡璟辰所學武功,乃皇帝親授,而皇帝的武功,走的是剛猛一路,自是仗劍搶攻。

自璟文太子被廢之後,由於皇帝有意立簡璟辰為太子,這大半年來,便用心授了其武藝,簡璟辰武功一日千里,竟隱隱有壓倒慕世琮之勢。慕世琮由於沒有使用慣用的威猛長槍,劍法承襲了慕王爺的輕靈飄忽,便以迅捷的身法靈動閃躲,避開簡璟辰的第一波搶攻。

到簡璟辰換過一口氣,再度攻上時,慕世琮才猛喝一聲,仍是只守不攻,但劍勢已漸密集,撥開簡璟辰如狂風暴雨般的劍招。

簡璟辰幾輪攻罷,心中怒火慢慢消去,恢複了一貫的冷靜,知慕世琮是在消耗自己的體力,遂漸收攻勢,稍稍改變打法,長劍如排空巨浪,不停湧向慕世琮。慕世琮則採取游斗方式,在場內繞著圈子,步法穩重,絲毫不懼。

場邊眾人看到精彩之處,目眩神迷,如痴如醉,齊聲喝采。

再斗得數十招,慕世琮身法瀟洒從容,劍走奇招,劍人合一,猱入簡璟辰的劍圈內。簡璟辰見他竟是這等不要命的打法,有一剎那的猶豫,畢竟他曾與慕世琮有著秘密協定,心底的那件隱密之事若要實施,如果沒有慕藩的配合,只怕局勢難定,與慕世琮翻臉爭奪藍徽容本不在他計畫之內,在眾目睽睽之下傷他性命更非明智之舉。

就是這一剎那的猶豫,慕世琮已突到他的身前。簡璟辰心念電轉,知再不下狠手,只怕敗在頃刻,他心中狠狠道:世琮,休怪四哥手辣,只怪你逼人太甚!

他身形如閃電般後飄,長劍化作一團幻影,罩住如影隨形的慕世琮。眼見他劍勢大盛,劍尖已近慕世琮前胸,慕世琮卻突然以極輕的聲音說道:「裝作不和。」

簡璟辰不禁一愣,想起曾與他約定在父皇面前裝成不和,他到底是真心與自己搶奪容兒還是藉機假裝不和呢?可他即刻又反應過來,慕世琮只怕是借假裝不和之名來行奪容兒之實。  然而就是這一剎那的猶豫,慕世琮手中利劍已順勢撩上,簡璟辰急運內力於劍刃上,二人長劍相擊,『嗆』的一聲,齊齊折斷,斷劍掉落於地。

二人皆是反應迅猛之人,長劍落地瞬間,左手同時伸出,又同時按上對方前胸。一聲悶哼後,二人身形不移,依舊保持著互按對方前胸的姿勢,嘴角卻都溢出一縷鮮血來。

他二人由比劍瞬間轉為比拼內力,就是一眨眼間的事情,眾人驚呼聲中,已見他們各自受傷,但還在拚死搏鬥,這當口,實是已到了生死關頭。

皇帝一聲冷哼,身形如大鵬展翅,瞬間飛落高台,袍袖一拂,從簡璟辰與慕世琮之間拂過,一陣狂風捲起,簡璟辰與慕世琮齊齊倒退十餘步,方穩住身形,各自再吐出一口血來。  皇帝肅然看著如鬥雞般怒目而視的二人,怒道:「荒唐!胡鬧!」

慕世琮狠狠地瞪了簡璟辰一眼,手撫胸口,跪落於地:「皇上恕罪!微臣斷不能將容兒相讓,四哥若是不能收手,就讓他將微臣殺了好了!」

簡璟辰踏前一步,又在皇帝冷竣的目光下停住腳步,皇帝負手在場內走了幾步,悠悠道:「這一場比武,算你二人平手,世琮先前騎射勝出,朕就准了你的請求,收回賜婚旨意,容兒花落誰家,你二人日後各憑本事,各顯神通吧!」

慕世琮俊臉天朗風清,向躍下台來的藍徽容眨了眨眼睛,大聲道:「微臣謝聖上隆恩!」  簡璟辰面沉似水,眼中閃過痛恨之色,知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發一言。

皇帝轉過身來,正好對上藍徽容感激的目光,這段時日以來,藍徽容縱是在他面前恭謹溫柔,他也知她心中對自己頗有怨恨。但這一刻,他在她的眼內看到的是自然流露的感激,發自真心,毫不虛假,他心情大好,感覺如同為清娘做了一件令她喜悅的事情一般,十分歡暢。  只是他這歡暢背後竟出奇地浮上一絲愧疚,畢竟他這番旨意的主要目的卻還不是為了藍徽容著想,自知寧王隱有謀逆之心後,他時刻想著的便是如何令寧王與慕藩決裂,慕世琮出面爭親正中他下懷,而讓這二人為藍徽容反目,爭鬥不休,更是他預防寧王聯合慕藩及突厥逼宮的最佳手段。  這絲愧疚之情湧上,皇帝微笑道:「傳朕旨意,封藍徽容為思清郡主,按公主禮制,賜住嘉福宮。「他頓了頓道:「並准其自由出入禁宮之權。」

這番風雲變幻的比試,看得場邊數千人心潮起伏,瞠目結舌,各自感嘆開了眼界的同時,也不由都在背後悄悄議論,小侯爺與寧王因美結仇,這梁子可是結大了。眾人也不免感嘆聖上對那思清郡主寵愛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