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在被傷害前的傷害

草坪遠方的餘暉已漸漸消失,天幕,呈現出一種蕭冷的藏青色。

有隱約星子自天邊出現,暗默的光,看著更給人冷意。草坪上散步的病人早已漸漸散去,她坐在長椅一端,裹緊身上的長開衫,拽著衣襟的手指竟有些微顫。

又是秋天。

自從那年過後,她便開始討厭這個原本極其喜愛的季節。那種在深秋暮色里透出的藹藹寂寥,甚至比零下幾十度的酷寒更令人感覺寒冷。

身邊傳來衣服的摩挲聲,她回頭,一件猶帶著體溫和淡淡煙味的咖啡色西服落在她肩頭。

「秋天最容易感冒,小心點。」淡淡低沉的優雅嗓音,真實地在她耳邊響起。湛晴抬起視線,對上那雙深沉的淺灰色眼瞳,心頭鼓動著的不安。相隔數年,再度見到他,感覺卻如此不同。這種不同並不在於她,而是在於他。

說話的語調雖然沒有變,但卻能感覺出裡面的些許溫柔。

以前的許寞非,又何時表現過這樣的體貼?

那年秋天,當她絕望無助地和他解釋了所有事,當她在他懷裡哭著苦苦哀求,他卻還是殘忍地推開她,告訴她他一定會離開。他從來都不顧她的感受,只以他的立場做所有事。

「你瘦了很多。」修長迷人的手指朝她臉頰伸來,輕輕觸上她細軟的髮絲,「怎麼把頭髮剪了,我記得,你很喜歡長發的。」

她盯著他,緩緩避開了他的手。她記得很清楚,早在幾年前,在她和他那場失敗婚禮的十個月後,他已經結婚了,和法國第一名模,一個美艷絕倫的氣質女人共同走進了婚姻的教堂,並宣誓一輩子相愛。

某些事情,早已改變。

「怎麼會突然回國?」她聲音靜淡。

許寞非不著痕迹地收回手,視線投往遙遠天幕,「M&S邀請我為優澤打造新專輯。消息還沒正式公布,但基本已敲定,我會在國內待上一陣。」

「打造新專輯?」她微微蹙眉,「可是,M&S在Z城,你怎麼會出現在巡迴演唱會城市的醫院裡?」她不太客氣地表現出了她的質疑。

他低低笑了聲,回頭凝視她的目光依舊深邃莫測,「你想問的是不是,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在醫院?又為什麼會在消息正式公布前秘密回國?」

「你會回答嗎?」她追問。並不是在期待著什麼,只是想弄清楚事實。

「我不久前去了趟香港,在那裡和TIM碰上。他和我說了一些事,所以我就提前回來看看。」他直視她,緩緩道:「還有,在來這裡之前,我去過了N城,知道了另外一些事——」察覺到她突然蒼白下來的臉色,語調又放軟了幾分,「湛晴,出了那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和身邊的人說?為什麼要獨自背負著母親去世的痛苦?」

晚秋的清風徐徐吹著,拂動草地上的枯黃落葉。那些已失去生命的樹葉掙扎般在風裡飄了飄,片刻後又無力地墜落在地。

她站起身,朝前走了幾步,將手指握得更緊些,許久都沒出聲。

天幕漸漸暗沉,草坪上的景物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迷濛不清。坐在長椅上的兩人並沒有發現,草坪上的樹林里,一道身影正悄然無聲朝他們走去。

優澤的腳步是極輕的,像是刻意不發出聲響般。

可是,他卻走得很快。在確認了長椅上的人後,他幾乎奔跑般衝到了她身邊,伸手便將她摟住。

「優澤?」來人的親密動作令她有措手不及的尷尬。想來,優澤應該是從周妍那裡得到了許寞非回國的消息。那個女孩,一定在優澤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了很多吧。

她悄悄推了推他,但沒有成功。那手臂近乎僵硬般緊摟著她,他的氣息急促而微亂,在她的髮絲間拂動,令她有些慌。

許寞非仍在坐在長椅上,微微抬首凝視面前的兩人,從那雙深邃瞳底,看不出什麼表情。

「天很冷,我們回去。」半晌,優澤才發出聲音。他握緊她的手,也不去理會身後的人,拖著她便走。

「可是——」湛晴回頭看了一眼,心下一陣亂,「可是他——」

優澤霍然收緊的手指,那是冰冷而僵硬的手。此時此刻,這個少年的手冷到出奇。那雙透著幽冷氣息的眼瞳,似乎閃過一絲恐懼。

路燈的淡光太過昏暗,她細看,卻再沒捕捉到那種近乎絕望的恐懼神色。

她淡淡搖頭,應該是錯覺吧。依優澤如此強硬的個性,又怎麼會出現這種眼神。

離開草坪後,優澤並沒有帶她回病房,反而在大批保安的護送下,分開蜂擁而至的記者與歌迷,帶著她坐上等候在門口的保姆車。

車子發動後,車外尖叫的人群依然固執地追逐在車尾,相機還在閃爍不停。

湛晴想開口,身旁的優澤卻在這時扯下她肩頭的西服,丟去腳旁。

「你——」她才說了一個字,他便扶住她的後頸,吻上了她的唇。

薄巧而柔軟的唇,一如他手指般冰冷。他不去理會前排目瞪口呆的人和追逐在車後的歌迷記者,只是蹙眉吻著懷裡的她。

「優澤。」她掙開他的吻,退開些距離,「其實我——」

「別說!」他用前額抵著她的額頭,觸著她的臉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不要說!」

「你都知道?」湛晴疑惑。

「是,你心裡想的事,我很清楚。」他說得極緩慢,每一個字都似乎要花費很大力氣,「所以,就算你不說也沒關係。」他深深吸氣,「湛晴,好好地安靜待在我身邊,什麼都不要說。」

「可是周妍——」周妍到底和他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會是這種反應?

「周妍不是我女朋友!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發生!我只是……故意拿她來氣你!我承認,這樣有些幼稚,但是你隔了那麼長時間才來找我,讓我很生氣,所以——」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好了,你現在什麼都知道了,就只要這樣安靜待在我身邊就可以。我不會再對你冷淡,而你,什麼都不用和我說!」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說出口。在從周妍口中得知許寞非回來的那刻,無助的恐慌感幾乎將他整個淹沒。

沒有人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害怕!

他是那麼的怕,怕湛晴會在見到許寞非後隨他而去!他多麼怕他會徹底失去她!可是,那麼多的怕,他卻無法表現出來。他不想讓她知道,也不想讓許寞非看見!

所以,他只能緊握住她的手,用盡所有力量將她從那個男人的視線裡帶走,遠遠地,遠遠地拉開!

他是,絕對不可以失去她的!

「優澤……」晃動的車廂內,湛晴凝著近在咫尺的臉龐,直覺他應該是誤解了某些事。

回到酒店後,優澤仍然沒放開她,儘管門口聚集了大批聞風而來的媒體記者,他還是緊扣她的手,將她一路帶入自己房中。

「不必連睡覺都帶著她吧?」維綸推推眼鏡,看了眼徘徊在門口不請自來的周妍,重又無奈地盯著沙發上的兩人,「弄得和連體嬰兒似的,這下明天各大報紙又要賣到斷貨了!」

連體嬰兒?湛晴眼角一陣抽,「維綸,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我現在就回自己房間休息,你們也早點休息——」她剛剛起身,又重新被優澤拉回去。

「怎麼了?」她跌回沙發後,纏在身上的手臂繞得更緊了些,「優澤——我的背還在痛,我想回去休息!」

「回哪裡?和我睡不就行了!以前又不是沒有過……」他固執地黏著她,上挑的狹長眼眸帶著不滿。「喂,你含蓄點行不行?」維綸在看,周妍也在聽,他卻大刺刺說這種話,她很窘的!

「含蓄什麼,你全身上下我哪裡沒看過!」他滿不在乎地哼哼。

湛晴的神經習慣性地崩了幾根。她抄起一旁的靠墊,朝他那張掛著壞笑的臉沒頭沒腦地砸下去。

「你敢砸我!」他奪過靠墊隨手丟開。

「我每次都很敢!」她又抄起另一個靠墊。

……

維綸搖搖頭,有些受不了地轉身,經過大門時,他朝站在那兒臉色難看的周妍說了聲晚安,順便關門上鎖。做完這些後,他快速回了自己房間,眼不見為凈。

客廳,湛晴最終落敗,被優澤摟得動彈不得。

「優澤,你覺不覺得你現在很像尤加利無尾樹袋熊?」她斜他。

他不屑冷哼,將她的腦袋壓在自己懷中,「隨便你說吧,反正我是不會放開的!」

「難道你想和我一直這樣坐在沙發上?你明天還有演唱會!」

「你放心,我就算幾天通宵演唱會也不會出問題!」他自傲地勾了勾唇,繼續抱著她。

「我也沒說非要回去睡,我在想你房間的床應該比這張沙發舒服一些吧……」湛晴在他懷裡抬起視線,眼底帶著淡淡笑意。

「你不早說!」優澤嘀咕一聲,拽著她走進房間。

沐浴後,因為替換衣服都在樓下房間,湛晴只得穿上優澤為她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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