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分憂

御街前,因為下雨,行人稀少,街邊的茶館生意顯得有些寥寥。

「公子,要續水嗎?」店夥計拎著水壺來到臨門一桌。

因為臨近中午,茶館裡越發空蕩蕩的,只有這裡坐著一個人。

看這位十八九歲的公子穿著打扮也不像寒門小戶,這坐了半日了,卻只點了一壺茶一碟乾果,還不夠功夫錢,店夥計難掩不耐煩。

「不用了。」顧海站起身來,拿起桌角的傘,順手扔給店夥計一把銅錢。

「謝公子賞!」店夥計頓時眉開眼笑拱手作揖。

顧海站在茶館的屋檐下,再一次看了眼不遠處巍峨聳立的皇宮,輕輕嘆了口氣,撐傘走入雨中。

已經過去六七天了,顧十八娘和彭一針還是半點消息也無。

太子順利登位,一切典禮也已經結束,正常的朝事也開始了,那兩個人會不會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從此後再無消息?

顧海的腳步不由停下,垂在身側的左手緊緊攥起,他恨不得衝進東宮去問問那人,可是他明白這個做的後果只怕更糟。

他什麼也不能做,就這樣忍受煎熬。

「找死啊!」疾馳的馬車從街中而過,濺起水花一片。

顧海回過神,低頭看了眼泥水一片的衣裳,往邊上移了移舉步慢行。

「含之。」一輛馬車在身旁停下,有人掀起車簾招呼道。

顧海轉過頭,看到顧漁沖他微微一笑。

顧海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接著前行。

「難得我今天心情好,咱們許久沒見了,一起坐坐?」顧漁的馬車緩行跟上。

「那很不巧,我今天心情不好,」顧海擺了擺手淡淡道。

馬車並沒有跟上來,走了沒幾步,身旁卻突然多了個人。

顧漁的個頭較之分別前又高了許多,穿著一身紫袍,披著寬大披風,原本俊美的眉眼也長開了,少幾分陰鬱,多了幾分英氣,手裡並沒有舉傘,就這樣披雨而行。

「聽說吏部調任的名單就要出來了。」顧漁問道。

「那恭喜狀元公步步高升了。」顧海答道,看了眼顧漁,「要一起嗎?」

他晃了晃手裡的傘。

「傘啊。」顧漁抬頭看了眼顧海手裡的油布傘,嘴角微微一彎,「要是別人我可能會用,你的嘛…」

顧海嗤聲笑了下,乾脆將傘換手舉在另一邊。

「哦,你別在意,我不是單獨對你如此,我會一視同仁的。」顧漁點頭含笑說道。

「不要整個顧家的傘嗎?」顧海轉頭看他,似笑非笑問道,「你現在住在哪裡?這身衣服不便宜吧?同樣七品縣令,莫非你們那比我南漳要好得多?」

顧漁只是一笑,微微抬頭,任雨霧灑在臉上。

「這把傘…」他露出細白的牙,讓笑意變得有些寒意,忽的踮腳伸手,抓過顧海手裡的傘,雙手用力,只聽撕拉一聲,頓時破成兩片。

「你這臭小子!」顧海皺眉瞪了他一眼,「我說你現在春風得意,想發瘋也好,想怎麼樣也好,別來煩我,跟你說了我沒心情!」

「你有什麼沒心情的?」顧漁停下腳,臉上早沒了笑意,目光帶著幾分陰寒掃過顧海,「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沒好心情?你這樣一個人,有什麼資格在我這樣一個人面前這樣說?哦,是因為跟你一般的正人君子屢遭不公?是因為天日昭昭無眼?是因為空有一腔報國心付之流水?」

看著他突然變得有些暴躁,顧海有些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呢?」他瞪了他一眼。

顧漁定定看了他一眼,又恢複了先前的淡雅之氣,笑了笑,搖了搖頭,「也是,跟你這個人還真沒什麼可說的…」

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看到站在路中間的兩人,車夫不由扯著嗓子喊。

「有毛病啊!」馬車險險的從街邊一旁過去,車夫惱怒的扔下一句。

這一下二人雨水加上泥水都濕了,看上去有些狼狽。

「你妹妹呢?」顧漁忽的挑眉問道,伸手撫了撫下頜,「相比之下,我還是覺得她比你有意思多了…」

聽他提到顧十八娘,顧海更有些煩躁。

「顧漁,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你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知道,我們知道,所以大家最好相安無事,你好我們也好。」他整容說道,伸手抖了下衣衫,深深看了顧漁一眼,大步而去。

「這傢伙好像真的心情不好。」顧漁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如有所思的說道,旋即浮現濃濃的嘲笑,「真是不惜福,趁著現在多高興些時候吧,再過一段,就真的沒有心情好的時候了…」

一直慢慢跟在身後的馬車此時小心的上前來。

「少爺,快上來吧,仔細受了風寒…」小廝關切小心的說道。

顧漁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一抖披風上車。

「少爺回來了!」靈寶舉著傘從屋檐下跑過來,看著顧海濕透的樣子不由嚇了一跳,她記得少爺拿了傘出去的,但乖巧的她已經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怎麼冒雨回來了?也該避避…」

「噓,別喊。」顧海做個手勢,又指了指曹氏所在的方向。

「夫人在佛堂。」靈寶笑道,忙喚著小丫鬟備熱水。

曹氏在佛堂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顧海心裡不由泛上一陣酸意,顧十八娘突然離去,借口是有貴人請製藥,曹氏聽了並沒有多問什麼,這些日子,也從來不提顧十八娘的名字。

對於一件事不聞不問,只有兩種情況,一則是不關心,二則便是心明知。

很明顯,曹氏屬於第二種情況。從什麼時候起,娘開始默默的站在他們身後,任他們去走去闖,不問不說,將自己的擔憂深深埋在心裡,只為了讓他們少一分牽絆。

變得何止他們兄妹二人,每個人,都在變,一步一步的改變。

「少爺?」靈寶回頭喚了聲,對他突然止步有些不解,「快些去,等夫人出來看到了,又該著急擔心了。」

「好。」顧海掩下心酸,對著她笑了笑,快步跟上。

屏退丫鬟,顧海泡入浴桶中,熱氣將他籠罩起來,靠在木桶邊上,顧海閉上眼小憩,腦子裡不由再次浮現於顧漁方才的對話。

越想越覺得有些奇怪。

「這傢伙到底又起了什麼心思…」他不由喃喃自語,「難不成,真的要對顧家不利?」

旋即又晃了晃頭,顧家上有顧慎安當朝大員坐鎮,下有合族財力襯底,他顧漁再是狀元之才,聖眷隆寵,要撼動這個大樹也不是易事,更何況,作為顧家族中一員,深受合族恭敬喜愛,於禮於德他都不能明目張胆的對族人不利…

顧海伸手按了按額頭,苦笑一下。

「少爺,少爺……」靈寶的聲音忽的在外響起,帶著幾分不安與遲疑,輕輕拍著窗欞。

「恩?」顧海伸手拿起浴巾。

「少爺,我送新衣進來…」靈寶在外忽的說道。

顧海不由一愣,這個小丫頭他一直當妹妹看待,而且靈寶也一直進退有禮,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不合適的話?

當然一般人家由丫頭服侍洗漱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但怎麼也不該靈寶…

顧海尚未想要說什麼,門已經被推開了。

顧海面上微沉,腳步聲響,人已經轉過屏風過來。

「出…」他不由低喝,同時垂目。

「少爺。」卻是一個男聲傳入耳內。

顧海一愣,抬起頭,竟見是靈元。

「你?你怎麼來了?」顧海驚異的問道。

「少爺…」屏風外傳來靈寶跪地的聲音。

「是我自作主張,有急事要見少爺,請少爺別責怪靈寶。」靈元單膝跪地說道。

顧海吐了口氣,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自己。

「你不是打算就這樣跟我說話吧?」他苦笑一下道。

他這意思並不是要趕自己走,靈元心內欣喜,忙站起身來,「少爺恕罪。」退了出去。

顧海跨出浴桶,三下兩下擦乾,只穿上裡衣走出來。

「起來吧。」看著還跪在地上的靈寶,低聲道。

靈寶應聲是,站起身來,取過一旁的外衣親自給他穿戴。

顧海展開手,並沒有拒絕,有她在,是掩護靈元的出現。

「什麼事?」顧海看著靈元問道,微微皺眉,「你…沒聽我的話?還在做那事?」

靈元垂目。

「少爺,他們還是要楊大人死…」他低聲說道,聲音帶著壓抑的激憤,「已經上摺子…」

這是意料中的事,顧海輕輕嘆了口氣。

「你跟楊大人什麼關係?」他轉而問道,帶著幾分好奇。

靈元面色微頓,低頭說道:「我…押解楊大人進京的…」

「哦?」顧海更好奇了,看著他笑道,「那真是奇怪…」

的確很奇怪,就是靈元自己也說不清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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