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代價

「小姐……」靈寶搖著她的手,低聲哀求。

「你沒有哥哥,他也不是靈元。「顧十八娘反手握住靈寶的手,目光凝聚看向靈元,「這裡只有朱家少爺!」

靈元臉色煞白,雙手握緊。

靈寶則一臉迷感不解,她不由扭頭去看哥哥。

顧十八娘的視線落在門外,那刺目的朱字燈籠在秋風中搖晃。

「在小姐面前,永遠只有靈元。」靈元沉聲說道。

顧十八娘看向他,面上依舊冷肅。

「我的靈元,受金賊之害,家破人亡流落求生,敢問這位朱少爺,錦衣玉食中可知顛沛流離之苦?」

「我的靈元,平生大願,鐵馬金刀殺賊復仇,練得一手好槍法,只願為葉將軍卒下小兵,敢問這位朱少爺……」

她說這話,將手一拋,靈元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那柄細長的切葯刀,「可敢起念殺金賊收舊土?」

「我的靈元,雖有些許懦夫之勇,但絕不是薄情寡義之徒,明知親人萬尋擔憂備受心苦避而不見……」

「我的靈元,雖有小小不堪,但也知道忠孝節義,絕不會認賊作父」她一宇一頓說道,「敢問這位朱少爺,你何敢自稱為靈元?」

這一句句的質問拋過來,靈元神色大變,蹬蹬後退幾步,手中的切葯刀落地。

「哥哥……」靈寶也終於才些明白了,驚疑不定的看向靈元,「朱少爺?你怎麼成了朱少爺?」

方才那些人亂鬨哄的吵鬧話再一次在她腦手裡回放。

「是……哪個朱家的少爺?」她揪著衣襟,似是喃喃自語的問道。

「有十七義子二十八賢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朝首輔朱春明家的少爺。」顧十八娘沉聲說道,一面看向靈元,「朱公手,我說的可對?」

靈元神色複雜,動了動嘴唇卻沒才出聲。

靈寶巳經驚叫一聲,撲過去搖著他,「哥哥,小姐說的是真的?小姐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你不是,你不是……」

靈元只是看著她,面露哀痛。

「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對了,你一定是朱公子的下人……」靈寶搖著他,急切的說道。面上已是哀求,「哥哥,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這樣?」

「不是……」靈元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小姐說的對……我是朱大人的義子……十八義子之一……」

靈寶怔怔的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而下。

多麼可笑,當初少爺被下大獄,人人都知道是因為得罪了那個很厲害很厲害的朱大人,她守在刑部大牢門外,人人都告訴她刑部最大的官是朱大人的兄弟,少爺肯定走不出來了,當初家破人亡,逃難路上,流離失所的百姓們都知道是葉將軍如神明般擋住了南下金賊的鐵蹄,所有人都期盼這葉將軍為他們收復家圍重歸故里那一天,神明般的百戰百勝的葉將軍卻死了,而且就死在這個朱大人手裡,她還記得自己和哥哥在逃難路上滿眼崇拜的聽人講葉將軍的英勇事,哥哥為此日夜練槍,為的是有一天能跟隨葉將軍麾下……

多麼可笑,葉將軍死了,曾一心要跟隨葉將軍殺敵的哥哥卻認了那個害死葉將軍的人當父親……

多麼可笑,她守在刑部大牢外,日日詛咒那朱大人一家斷子絕別,而哥哥卻恰是朱大人家的兒手……

看著妹妹的神情,靈元心中劇痛,伸手拉住她。「你聽我說……」

靈寶巳經甩開他,尖聲大叫,「你不是我哥哥!你不是我哥哥!」

「寶兒,你聽我說……」靈元伸手將她抱住,大聲喊道。

靈寶揚手待打他,卻高高舉起最終沒有落下,掩面放聲大哭。

「小姐……」靈元抬頭看向顧十八娘,神色陰暗不明,「你聽我說……」

「你說。」顧十八娘伸手一抬,神色淡然。

她的反應如此淡漠,靈元心如墜冰窟,他迫不及待的要開口,只怕如果不說些什麼,她就會立刻轉身而去,自此後如月路人。

他做了這麼多,要的難道是這個結果?

「我那時離了建康……」他深吸一口氣,將思緒調整到最好,以免說錯一句話,「……我也不知道被賣向何處……」

他似乎又回到那被捆綁著關在船艙里,看著湍急的河水飛逝,心裡一片死灰,至於未來如何,他根本就再關心,活著跟死去沒什麼兩樣。

「……我並不知道那是誰家……我每日只是負責邀十幾隻狗,每日讓吃就吃,讓睡就睡……

「朱大人的十七義子二十八賢孫,不是朝中大臣就是人才風流行中翹楚,朱公子,單靠遛狗就溜出一個兒子的名頭,只怕沒那麼容易吧?」顧十八娘淡淡說道。

俗話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位高權重深知官場黑暗殘酷的朱大人更是清楚這一點,認乾親在朝廷重臣尤其是帶兵的大將中,是很普遍的事,畢竟人和人的親密程度是靠血親或姻親維繫的,什麼時候最放心的還是自己的兒子,例如葉將軍,除了親生兩個兒乎外,另有三個義子,都是軍旅中遴選出的俊才,在征戰中用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但這位朱大人,不知道是因為沒有親生兒子的緣故還是站得越高心裡越沒底的緣故,對收養義子認乾親格外熱衷,這也正合了很多人的意,有的是想要走捷徑,有的想要避禍,總之直到朱大人倒台,過了明路的義子有二十人,而在這二十個兒子中,便自然衍生下來很多孫子,以至於朱大人倒台後,新帝清理朝綱後隔日再上朝少了一大半的大臣。

這些認了乾親的義子賢孫們自然並不是因為缺少父愛關懷,而不過是為了獲取利益,但這天下哪裡有隻得到沒有付出的好事,他們借著乾爹干爺爺飛揚跋扈為所欲為享盡榮華富貴,但也必然要承受樹倒猢猻散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命運,因此朱大人倒台後,這些義子賢孫們下場都很慘,倒如顧十八娘那一世就聽到其中一個賢孫在灰溜溜的卸任回老家的途中被激憤的百姓活活打死。

這些人死有餘辜罰的其罪朱大人養著他們也不是因為缺少兒手疼,而是需要他們出頭出手聯合一起排除異己欺上瞞下,他可不是老眼昏花,誰來給個笑臉喊個爹爺爺就一概不拒。

這些義子中,有擅長玩弄筆杆子顛倒黑白專門用來污衊死敵異己的,有專門貪污受賄用來供朱大人一家享樂的,有專門刺探情報網路信息的,總之沒有白養的兒子白得的榮華富貴前程似錦。

「那麼,朱公子是靠什麼得朱大人青睞呢?」顧十八娘再一次問道,目光中己是一片寒意。

靈元心中冰涼一片他怎麼忘了,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姑娘,卻有著看透世事明白人情的心境。

被這句話一問,他原本要講的那些經過,他想要說開的朱大人和顧海的恩怨,那些他曾經認為合理而又正常的緣由,是多麼的可笑以及蒼白,顧十八娘根本就沒提兩家的恩怨,她問的只是利益,只問他的利益。

「……我意外救了朱少爺和朱夫人的命……」他直接乾脆的說道,「有人行刺出行的朱夫人和朱少爺,我那日恰好跟隨,順手就擊退了強……擊退了來人……受了傷,朱夫人念我可憐……」

「行刺的人是葉將軍的舊部或者其他義憤之士吧?」顧十八娘忽的問道。

靈元的臉色再次一僵他動了動嘴唇,垂目說了聲是。

「你不肯說是強人或者歹人,可見你心裡尚有些良知。」顧十八娘淡淡說道,「還有你對那朱家人隱瞞了身世吧?」

「是……「靈元低聲答道。

「所以你早知道靈寶在找你,也避而不見。」顧十八娘說道。

她用的是陳述語氣而不是問句,顯然篤定的不需要回答。

靈寶的眼淚頓時更是泉涌,她想到自己怎麼如同乞弓一般挨門挨戶的去找,怎麼樣低聲下氣的去求人,怎麼樣忍受那些小廝潑皮的言語調戲,怎麼樣的日夜難眠聽說誰家死了小廚誰家仗斃了奴才如何的擔驚受怕,塞了所有的錢只要問清地方偷偷去瞧一眼死屍,荒山野嶺野狗禿鷹……

「我是不得巳……」看著妹妹身形搖搖晃晃。靈元心中愧俱交加,「我……」

「你不是不得已。」顧十八娘抬手打斷他,看著他一字一頓道,「這是你的代價,這是你換取你想要的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靈元看著她,頹煞無力再反駁。

是的,此時此刻被這姑娘**裸的撕開內心一問,他才知道,原來他用來說服自己的話真的不過是自欺欺人。

原來這就是代價……

「朱公手,這代價不過是剛開始,你將來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要越多……」顧十八娘看著他,慢慢走近,停在他的身前,將抱著他胳膊哀哭的靈寶伸手拉過來,'所以,今天你休想帶走靈寶,你休想拖靈寶與你一般境地……」

靈元看著她,神情哀痛。

「十八娘……」他忽的低於喃喃,「不要……不要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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