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語氣是有點過分了,但顧十八娘並不覺得有必要道歉。
她看了靈元一眼,「跟我來。」
靈元面無表情跟著她出來,靈寶在後擔憂的看著他們,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直到進了一家衣帽鋪子,顧十八娘讓一個小夥計來給自己量尺寸時,靈元才神色微異。
「做什麼?」他乾澀的嗓音問道,不情願的推開小夥計。
「做幾件新衣。」顧十八娘說道,一面看鋪上的布料,回頭審視靈元。
靈元被她看得轉開視線。
「…要這個蟹殼青的…還有這個白絲的…」顧十八娘看著眼前的布料,沉思一刻點了,「…另做一個大紅羽紗面的斗篷…」
這家的小姐對下人真是太慷慨了…
鋪子的掌柜一面眉開眼笑的應著,一面不住的打量靈元,這小子長得倒是不難看,難怪小姐會青眼相待…又想起許多人家閨閣秘聞,掌柜的笑怎麼看都怎麼有些古怪。
「不用你送」靈元轉身就走。
「回來」顧十八娘喚住他,「你以為我是可憐你,所以過年給你做新衣呢?」
靈元的僵著身子不動。
「我需要你去幫我辦件事」顧十八娘接著說道,一面再點了兩樣,給靈寶兒穿。
「做什麼?我自去就是,不用你…」靈元轉過身,咬著下唇道。
顧十八娘卻是沒理他,只讓小夥計給他量尺寸,又讓他們按著自己的身量給靈寶兒做。
「小姐放心,年前定能做好。」掌柜的伸手接過一錠銀子,笑著點頭哈腰,親自送二人出門。\
一前一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靈元的目光才敢正正的落在顧十八娘的身上。
她披著一件靠色妝花的大斗篷,走路不緊不慢,給人一種不和年紀的沉穩與淡然。
「人靠衣裳馬靠鞍」她突然轉過頭說道。
靈元的視線跟她撞個正著,慌忙低下頭。
顧十八娘並沒在意,她已經轉過頭。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這件事需要你扮成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她聲調平穩的說著。
靈元緊走幾步,站在她的身側。
「我?」他疑問道。
「是。」顧十八娘看向他,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怎麼?你有問題?」
「沒有。」靈元答道,「請小姐吩咐就是。」
很好,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顧十八娘讚許的沖他一笑。
「…你還要找幾個人,來扮作僕從…」她接著說道,又轉頭看他,「你可有合適的人?」說著一笑,「我才來這裡,沒什麼認識的人,你若有信得過的……」
「好。」靈元點頭只說了句。
街上人人來往,煞是擁擠,靈元小心翼翼的,但依舊不可避免被擠得和那少女相碰。
兩三個孩童舉著一隻兔子燈笑鬧著在人群中穿梭,將顧十八娘撞了一下,靈元忙伸手扶住她。
「沒事。」顧十八娘一笑。
靈元收回手站開一步距離,見顧十八娘並沒有接著走,而是看著路旁賣燈的攤位。
長長的竹竿上掛著滿滿的各式各樣的花燈,做的甚是精巧。
「到了晚上,更漂亮」她似乎是自言自語。
曾經有那麼一次,在婆婆的勸說下,行走不便的沈安林帶她坐著車逛了夜市,那也是僅有的一次夫妻二人同游,那一次街上的花燈耀亮在她的心裡。
「走吧。」她垂下頭,將雙手攏在大大的斗篷里,緩步前行。
九堂街上也很熱鬧,山貨行滋補藥是年禮的重頭,但在這其中,關著半扇門板的順和堂就顯得有些冷清,可以看到裡面兩個夥計正守著火盆說笑。
因為不賺錢,沈家的人不在心打理,主家都不在心,藥鋪的掌柜夥計師傅,自然一個比一個鬆散,不過因為那老師傅在,搖搖晃晃的也還能支撐兩三年。
那就讓我來給它添把火,讓這兩三年的時間一燒而近吧。
靈元有些疑惑的收回目光,落在顧十八娘身上,不太明白她在看什麼。
雪花打著旋從天上慢悠悠的飄下來,落在溫潤的臉上化成一滴雪水。
「走吧。」顧十八娘將斗篷帽子戴上,將自己整張臉都掩藏了起來,穿過了熱鬧的九堂街,要是不小心被某個藥行的人認出來,少不了又是一番熱情的寒暄招待。
就目前來說,接受這種熱情,顧十八娘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精心儘力的研究劉公那本書,以不負這難得的機緣。
「這是銀子。」走到路口時,顧十八娘將一包銀子扔給靈元,「拿著租個好點的小院子住,人找好了我再給你說要做什麼怎麼做…」
這一次靈元沒有再言語,將錢放好,點頭施禮轉身走了,一直走到街道轉角,才悄悄的回頭看了眼,街道上喧鬧聲聲,人群熙攘,那少女的身影早已經不見了。
過年的氣氛雖然在每個學子臉上眉梢多少顯現,但學堂里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不過安靜瞬間被打破了。
一聲嘩啦的物件掉地陡然在窗外響起,伴著幾個少年嘎嘎的笑。
安坐在學堂里看書寫字的學子里立刻互相打個眼神,動作迅速的撲到窗台上門口處,帶著滿臉興奮的往外看。
好久沒有這樣熱鬧的事上演了…
看著裂開的盒子,滾落地上的上好鹿肉,以及摔出裂紋的一副精雕玉石扇面,顧海只覺得血氣上頭,他的眼一瞬間有些模糊。
似乎也沒料到這傢伙會送這麼重的年禮,大笑的顧瀧楞了下。
「…哈就說你沒用先是靠著老族長恩惠擠進來…怎麼…以為送些這重禮就能討好先生了?」跟在顧瀧身邊的一個少年吐了口水怪笑道。
這話說到顧瀧心坎上,他哼了聲,抬腳似乎是隨意一踩,被油紙包著的鹿肉頓時裂開了。
「你這個蠢材,蠢材就是蠢材……你以為穿著好一點,送的禮重一點…就有好才學了?瞧你裝腔作勢的……」他抬著下巴,大聲喊道。
四周圍來的人越來越多,有笑的氣哄的也有有搖頭不語的更有一臉鄙夷看著他們的。
顧瀧的話沒說完,就見人影一晃,一個拳頭到了眼前。
砰地一聲,顧瀧一聲慘叫,捂著臉仰面倒在地上。
四周人頓時愣了,再看這還沒完,那少年已經坐在顧瀧身上,雙拳如雨點般砸了下來。
這是妹妹吃盡苦費盡心凍了手瘦了身,夜夜不寐日日操勞才換來的年禮…
這是妹妹對他的殷切心意…
你們可以罵我笑我,卻別想踐踏我妹妹的心意
顧瀧長得在粗壯,畢竟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出來的,哪裡經得住這背過石頭砍過柴的少年拳頭。
兩三拳下去,叫聲就變了樣。
此時身邊的同伴以及得到消息的小廝才衝過來,也拉不開顧海,乾脆就那麼混戰起來。
人群里喧鬧聲更大,更有擂桌子叫好的。
「都給我住手」一聲厲喝在人群外響起。
喧鬧聲瞬間下去了,膽小的學子們立刻撒腳退開了。
又多了幾個人上前,才拉開了混戰的雙方,個個都掛了彩,有破了衣裳的,有丟了帽子的,傷得最重的自然是顧海和顧瀧。
「你們好啊…」先生視線掃過眾人。
顧海站著,臉上一片淤青,他抬手將鼻子流下的血擦去,神態坦然,甚至有些暢快淋漓。
而顧瀧相比就慘多了,坐在地上,鼻血長流,正胡亂的用袖子掩著,兩隻眼都烏青,另一隻手正在身上亂揉,似乎揉到哪裡都是疼,嘴裡嗚嗚咽咽說不上是在哭還是在罵。
有學子低聲給先生講了事情原委。
「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先生看著二人,沉著目光道。
「是他先打我的…先生是他先打我的…哎吆我要死了…」顧瀧喊著,長這麼大他還沒挨過這樣的打,真是又羞又痛,他指著一旁的顧海,招呼身旁臉色黃黃的小廝們,
「去,給我打給我往死里打…」
「住口。」先生再次喝道。
顧瀧噤聲一刻,雖然不再罵,但依舊哼哼唧唧的不停。
「給我滾出去。」先生看向顧海,眼裡帶著幾分鄙夷。
顧海抬起頭,看著先生,「不知弟子何錯?還望先生明示。」
此話一出,四周的人都有些意外。
「哦?」先生嘴角浮現一絲笑,「這麼說,你打架還有理了?」
「打架是不對,但凡事看前因再論後果,」顧海淡然說道,他的視線掃過地上早已在混戰中被踩踏的不成樣子的年禮,心裡只覺得一陣陣絞痛。
「…先生明鑒,顧瀧等人先無辜毀我年禮再先,又辱罵我在後…」
「…辱罵我也罷,只是這年禮是我家人特意為先生準備的,就這樣被人無理毀壞,我若是不討回公道,顧海愧對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