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江山萬里天然畫

回到館苑,待眾人離去,江清流始換上一身夜行衣,熄燈滅燭,由窗潛出。

彼時紅樓已靜,只有門前的紅燈籠還高高掛著,夜霧朦朧時分,如同雲里月色。江清流先時便留意過薄野景行的房間,這時候撥窗而入,倒也算是駕輕就熟。

房裡一股甜香瀰漫,錦帳低垂。他還是有些小心,站在一角觀望半晌。直到賬中人支著身子坐起:「娃娃過門不入,莫非是要老身起身相迎嗎?」

江清流這才走近,只見香衾暖賬之中,她身著一襲刺繡細軟繁複的中衣,青蔥般的顏色,只襯得膚如凝脂。

江清流微微皺眉——數月不見,這老賊怎的穿得如此青嫩了?

薄野景行拍拍床示意他坐過來,江清流也不客氣,自在床邊坐下,薄野景行這才又縮回被子里。大熱的天,她卻還蓋著絲被。江清流有心要問丁管事一事,這時脫口而出的卻是:「如此厚重的被褥,你不怕捂出病來!」

薄野景行搖搖頭:「倒也不覺悶熱。」

江清流伸手探她額間,倒果然是冰清玉骨、清涼無汗的模樣。可他心裡清楚——上次生產一事,定是產後一時不能復原,終究還是傷了她的身體。

思及此處,他口氣倒是緩和了些:「你怎的到了此地,還跟姓丁的攪在一起?」

薄野景行裹著被子,毛茸茸地拱過來,將頭擱在他腿上:「你為何來,我便為何而來。姓丁的跟陰陽道有些關係,為人貪財又無戒心,倒是容易接近。」

江清流本不欲再跟她產生任何瓜葛,但夜半時分共處一室,她睡不睡他腿上又有何區別?他便端坐如常:「可有打探到什麼消息?」

薄野景行閉上眼睛,五官竟然十分美好:「快了。」

江清流還有問題想問,但見她十分疲倦的樣子,也不再多說:「我先回去了。」

薄野景行點頭:「去吧。」

江清流將要起身,突然又道:「梅魂……挺好的,已經開始認生了。」

薄野景行伸了個懶腰,燈火曳影,伊人發如潑墨。江清流竟然莫名地有了點反應。薄野景行枕著他的腿,對他的動靜那還不是了如指掌?

她伸出右手就是一彈,江清流頓時面色發赤:「老賊你能不能要點臉?對了,」他倒是突然想起一事來,「那些錢哪來的?」

薄野景行一臉認真,「說到錢……娃娃我們做個交易吧?」不待江清流說話,她又補充,「你看這月下花前的,咱們這樣枯坐實在是辜負春宵,不如……」

說話間,她眸光微澆,烏髮滾落,鋪滿他的膝,如珠如雲。江清流薄唇緊抿,還沒來得及回答,薄野景行又拱近一些:「不如我們來個被翻紅浪,然後你把承天門那座宅子給我住,如何?」

江清流費了半天工夫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薄野景行繼續道:「娃娃你別捨不得,想這天下宅子何其多,薄野景行可就老身一個。你這娃娃雖學識淺薄,但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你總該懂得吧?」

「你……」江清流簡直心肝脾肺一塊兒要給氣炸了,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薄野景行搖搖頭,重新拱進被子里:「捨不得算了,小娃娃就是小娃娃,見識短淺。」

……

江清流回到別館時,連催雪都發現他神色不對——臉都青了!管事催成更是誠惶誠恐,不知哪裡得罪了族長。

江清流也不多說,自回了房間。最後還是有眼線向催成報告,稱江清流今日去了紅樓。

紅樓是個什麼地方,催成當然是明白的。於是靈光一閃,他就悟了——他找了兩個美艷的樂伎貼身伺候江清流。

江清流看著兩個衣著清涼的樂伎,不由想起那個無恥至極的老賊。再一想起她昨晚說的話,他腦仁簡直像要爆炸了似的疼。

次日,江清流派人留意紅樓動靜。派出的人回報,薄野景行如今化名梅公子。有人懷疑是不老城梅家的人,是兩個月前到的京都,一直住在紅樓。因出手闊綽,已結交了許多權貴公子。

但其來歷一直成謎,一時間引得京都好事者猜測不已。其中大部分人自然都覺得是不老城梅家的公子,不過梅家的梅應雪向來以俠義自居,倒不像是能幹出當街撒金丸這樣腦殘事情的主兒。

一時間眾說紛紜。

而沒過幾日,江清流就接到沉碧山莊的飛馬來報,稱江家祖陵劍冢被盜。其他地方還好,只是江少桑墓中陪葬品被盜走接近三分之二。

而居於劍冢中的教習先生全無所知。

江大盟主總算是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預感是從何而來了!

他火冒三丈地奔至紅樓,薄野景行正在那兒跟幾個美人兒飲酒作樂呢。他一把揪起薄野景行,二話不說把她拖到房裡,隨手關上房門。

薄野景行這才掙開他:「小娃娃,怎麼,想通了來和老身交易啦?」

她還惦記著那個破交易呢!

江清流唾沫星子差點沒噴她臉上:「薄野景行!回答我!我問你一事,你老實回答我!」

薄野景行望定他的眼睛,十分深情:「愛過。」

……

江清流恨不得拿大耳刮子扇她:「滾!你是不是偷盜了我江家祖墳?」

「嘖!」薄野景行一臉正色,「我兒子早晚是要繼承江家家業的對吧?那裡面的東西好賴都是他的。我拿自己兒子的東西,何況只是拿了那麼一小點,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偷盜了?」

江清流知道她無恥,卻沒料到她居然能無恥到這種地步:「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好整以暇,撫平胸前被他揉皺的衣料:「如何?對了,上次的交易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實不相瞞,老身高風亮節,上次進到你家劍冢,面對金山銀山,也只取了那麼一小點。」

江清流沒好氣:「你倒是想搬空,也得裡面的教習先生答應吧。」

薄野景行搓搓手湊到他跟前:「紅樓這裡的開銷,實在是巨大。反正都是你們江家的錢,何必呢?不若老身陪你風花雪月一番,你把宅子給老身先住著。」

江清流一手甩開她:「如此齷齪之事,你休想!」

「嫌齷齪啊……」薄野景行瞭然,「那老身不陪你風花雪月,你把宅子給老身先住著。這不就一點都不握齷齪了嗎?」

江清流滿臉無奈。

二人正說話間,突然有人推門進來,江清流頓時皺起眉頭——來人競然是丁沖丁管事。

他倒是帶著笑,看上去十分善良:「喲,賢弟在此啊,愚兄來晚了。」

薄野景行拍拍江清流的肩:「兄台再想想,小弟就喜歡那處宅子里那口井,若是應允,價碼隨你開。」

江清流一陣氣苦啊——反正都是他江家的錢,可不隨他開嗎?

那邊丁管事已經開口:「賢弟想買宅子啊。」

薄野景行走過去,一手勾住他的肩出門:「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小弟便是相中了一處宅子。」

丁衝倒也仗義:「喬遷之日,愚兄定要帶上朋友前來賀喜。」

薄野景行又是一聲朗笑。

江清流還有什麼辦法?

她住在紅樓,一應花銷還不是江家的錢?而且說白了,錢花光了她怎麼辦?會不會再去偷?江家那些教習先生防其他人當然是沒有問題,但防她……還是算了吧。

江清流後悔至極,當初自己吃飽了撐的啊帶她去自家祖陵……

於是第二天,江清流把宅子賣給了她。價格雖然是獅子大開口,問題是也沒拿到錢啊!

薄野景行還說得很委婉:「錢老身就先不給你了,從京都到七宿鎮來回一趟不容易。金銀珠玉什麼的,大老遠搬著也麻煩。等下次回去再給你吧。」

……這還不如讓她陪自己風花雪月一番呢!江大盟主額際青筋亂跳。

這所宅子是江少又桑當年所置的私宅,江清流倒是有權處理。如今雖然催成不知原因,卻也是不敢多問的。

而薄野景行一舉買下別人祖宅,雖無人明言,私下裡大家也知道這宅子定然到手不便宜。她雄厚的財力,一時為更多人議論紛紛。

薄野景行喬遷人住那一天,賓客盈門。

這宅子也是真的氣派,垂花門樓、抄手游廊,碎石甬道兩旁花草迤邐,攢尖的亭閣錯落有致,中庭一汪綠水,盈盈成碧。

諸人皆是交口讚歎,薄野景行自然又是女樂招待,賓主盡歡。

夜間,等到賓客散去,江清流自然又過來。薄野景行對他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江清流無疑是叮囑,「此乃先人祖宅,平日里一直小心看護,生恐毀損。你萬勿亂來。」

薄野景行嘆氣:「小娃娃,老身也很想愛護亡兄故居,但這宅子還沒有管家丫鬟……大宴之後一片杯盞狼藉,你看如何是好?」

江清流終於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你配一幫下人?」

薄野景行沖他一鞠躬:「清流仗義,多謝多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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