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一章 不負

風雪初霽的時候,慕容七和魏南歌已經遠遠的離開了古城廢墟。

魏南歌的左腳在偷襲中受了傷,走不快,慕容七不由分說便將他背起來,腳步沒有慢上分毫。

一個大男人被女子背著,魏南歌略覺尷尬,然而他更在意的,卻是慕容七此刻的神情。自她離開廢墟之後,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七七,我們現在去哪兒?」

「天河城。」

魏南歌有些意外,他以為她此刻最想做的,應該是儘快尋找季澈的下落。

彷彿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慕容七解釋道:「駐守天河城的汗王十二皇子是我朋友,我會儘快將你帶到那裡,你有什麼話可以托他轉達給汗王。」

「可是季少幫主……」

「阿澈費盡心思才將你救出來,我不會半途而廢!」她眉頭緊鎖,語氣沉沉,卻並不沮喪,魏南歌愣了愣,便又聽到她低低道:

「魏大人,還記得你問過我嗎,如果我和阿澈同時遇險,我會先救誰。事到如今,我的回答依舊是一樣的,我一定會先救你,若是阿澈因此而死了,我——」她頓了頓,淡淡的接道,「陪他一起死。」

他詫然低頭,看到一抹淺淡笑意自她唇邊一閃而逝,那是終於找到方向的堅定和安心。

短短數天,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不久之前那個臨窗握筆,朝著年輕的首輔大人露出狡黠羞澀的微笑的少女,已經湮沒在這北地的風雪中。

「好。」魏南歌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那就拜託你了七七。」

這一路上,他們並沒有再遇到追兵,走了大半日,慕容七終於在魏南歌的勸說下,找了一個避風處稍作休息。

抬眼望去,滿目雪白。繞過日月山腳的沼澤,又取道古城廢墟,讓原本並不遙遠的天河城,又生生多了兩日路程。

慕容七靠在火堆邊,一邊輕輕的摩挲著雷錐冰冷的槍身,一邊望著火苗出神,直到指尖感知到幾道小小的紋路,這幾個時辰里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腦袋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

雷錐槍身由海底寒鐵製成,普通刀劍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傷害,屈指可數的幾道傷痕都是由天下著名的兵器所傷,每道傷痕背後都有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她向來好聽江湖傳聞,那些故事從季澈那裡聽了不下十遍,因此槍身上每道傷痕的位置她都很清楚。

而這幾道紋路,卻是從前沒有的。

她急忙將□□湊近火堆,借著火光,可以看到那幾道傷痕位於握手上方一寸處,靠近長□□轉換的機括,痕迹乍看有些凌亂,可對於慕容七來說,卻再熟悉不過。

那是他們年幼玩鬧時創下的特殊暗號,天下間,能看懂的只有他和慕容兄妹。

而此刻慕容久遠在天河城,所以,這是他留給她的信息嗎?

她定了定神,低頭仔細分辨,那幾個符號,表達的是「打開」之意。於是按下槍身機括,玄黑槍桿彈出,她的手指在機括的縫隙中仔細探索,終於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絹紙來,展開一看,上面的字跡十分潦草——「古城西五十里龍眠湖」。

她忍不住將絹紙按在心口上,輕輕的喘了口氣,這才朝正在小寐的魏南歌走去。

根據活地圖魏大人的介紹,龍眠湖是一個很小的湖,因湖水長年不結冰且水質含毒鳥獸避之,故被周圍的游牧部落認定其中有龍居住,是為「龍眠湖」。

「根據《經緯志》記載,這一帶古時盛產磺石和溫泉,如今保留下來的溫泉泉眼還有三十多處。我估計,龍眠湖湖底應該也有古溫泉的泉眼,因此寒冬也不會結冰。至於水質有毒,大約是磺石溶解於水的緣故……」

引經據典是魏大人的強項,只是此刻的慕容七無心去聽,雷錐上的暗號應該是他用另一桿槍尖刻下,所以,他是故意讓風間花得到他的武器,並且料到風間花一定會用這桿雷錐來擾亂他們心神嗎?他留下只有她才能看得懂的信息,是不是表示,他沒事?

龍眠湖……到了龍眠湖,她是否能見到他?

兩人原本一直往西南而去,如今折而往西,所幸離得不算太遠,日落之前便已望見一小片粼粼湖水。湖岸四周生著雜亂茂盛的樹木,樹枝上覆蓋著白雪,湖水卻沒有結冰,甚至因為樹木擋住了風,水面只是泛起細細波瀾,靜靜拍打著岸邊的草坡。

湖很小,慕容七很快就繞了一圈,並且在岸邊某棵樹的樹榦上發現了和槍身上同樣的暗號。順著暗號所指的方向,她很快找又到了下一處,就這樣,她扶著魏南歌,順著湖邊一條隱藏在樹叢之間的小支流,慢慢深入到一小片樹林中。

或許是此地有溫泉的緣故,樹木也長得比別處茂盛,大部分樹葉甚至都還保持著盈綠,頗有幾分赤月宮中溫泉谷的景緻。第三個暗號所在的位置,是林中的一小片空地,緊鄰支流,在這片空地上,他們發現了篝火燃過後的灰燼,還有一些沾染了血跡的布帶,卻沒有人。

暗號到這裡便斷了,再也找不到下一個。此時天色已經完全變黑,他們只好暫作休息,此處避風,又比別處暖和一些,等她用殘餘的枯枝燃起火堆,回頭一看,精疲力盡的魏大人已經靠在樹榦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從古城廢墟一直到龍眠湖,魏南歌一直默默的跟著她,沒有半句抱怨,可她也知道,這樣匆忙的趕路,對於他這樣一個受傷不輕的普通人來說,已經到了極限。

慕容七解下披風輕輕蓋在魏南歌身上,然後獨自走到水邊,掬起一捧冰涼的湖水拍了拍臉頰。

她也很累,卻完全無法入睡。

他在哪裡?

究竟傷得怎樣?

既然指引她來此,又為何不出現?

控制不住的煩躁不安開始瀰漫心頭,就如那天在古城廢墟中聽到風間花那番破綻百出的話時,她在倉皇之間失去理智,亂了方寸。因為他,全是因為他!

她記得季澈曾經和她說過,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冷靜,這樣才能在危急關頭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說得可真容易,她想,她大概永遠也做不到了。

她怔怔的望著湖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他一定猜不到,此時此刻,她有多麼想念他。

因為,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

認識了那麼久,分別過無數次,可是糾結如斯,還是第一次。這都要怪他,明明說了要娶她,卻又要把她推給魏南歌,就不會再努力一下嗎?他的沉著,他的耐性呢,怎麼都不見了?不過就是打了他一巴掌而已,大不了讓他打回來就是。

她越想越鬱悶,恨不得立刻揪住他問個清楚,偏偏又不知人在哪裡,憤憤拾起一塊石子用力扔進水裡,狠狠嘀咕:「再不出現,就不要你了!」

石子入水的聲音在黑夜裡聽來分外清晰,水花濺起,火光搖曳,似乎隱約有什麼東西自水下一閃而過。

慕容七的手立刻搭上了腰畔短劍,警覺的朝水中看去。就在這一刻,水花突然一分,一人破水而出。

他只探出了上半身,身上的黑衣盡濕,一雙眼睛卻如暗夜中異彩流轉的琉璃,猝不及防的望進她的眼裡。

慕容七怔怔的看著他,一顆顆水珠自他發梢滾落,她的目光不自覺的追隨,掠過他深刻的眉眼,挺直的鼻樑,緊抿的唇角,碎發粘在他的脖子上,領口微敞著,露出了一小片胸膛……她仔仔細細的看,甚至沒有放過他耳畔的貓眼石和發繩上凌亂的流蘇。每一眼都是這樣熟悉,卻又是這樣不同——是的,這是他,是她日夜挂念的那個人,他回來了!

她的喉嚨里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蹲下身,用力的摟住了他。

「七七?」

乍然相見,季澈雖然也很意外,可他顯然沒有慕容七那麼激烈的反應,他想去扳開她的手,卻遭到反抗,她非但沒有鬆開他,反倒摟得更緊了。

「你這混蛋。」她的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裡,嘟嘟囔囔的說道。

「……」他伸出濕淋淋的手想要去觸碰她,可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有。

「行了,你先放開我。」

「不放!」慕容七哼了一聲,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這一眼似怒似嗔,季澈還沒有明白她眼神中的怨氣從何而來,突然覺得唇上一熱,她竟然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整個人都僵直了。

他甚至忘了要從水裡起身,那個瞬間,身體所有感官都只能感受到眼前的這個女子。四年前的記憶還在,於細節處的親密卻已經模糊,她是怎樣的青澀,又是如何的甜美,於此時此地,那些細節竟一下子被喚醒過來,如入舊夢,。

他怔怔的看著她近不過寸許的眼,長而翹曲的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輾轉的咬著他的唇,帶著微微的狠,初時尚覺得有些痛,漸漸的,那些痛全都化作了勾人心魄的麻癢,冰冷的嘴唇在廝磨中慢慢灼熱,那一點熱自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扣住她的腰身,按住她的後腦,將她壓得更近,然後捉住她不安份的舌尖,換他反守為攻,肆意的攻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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