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 疑雲

這個突然出現阻止慕容七出手的人,正是季澈。

而此刻,他的手還按在她的肩上,卻一時沉默,不知該如何回應。

幾個月前的離別,最後一幕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糟糕。是他改變了他們之間長久以來尚且算得上和睦的關係,雖然他從未後悔,但是自她頭也不回的負氣而去,他以為這輩子,他們連僅存的友情都不存在了。自此往後,怕是要天各一方,前塵種種,都將只是他一個人的回憶。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想得通透明白。

可是她突然出現在這裡,毫無芥蒂的擁抱,滿眼的擔憂焦急,如此輕易就擊敗了他的「通透明白」。

安不下心,放不開手,她到底想讓他怎麼樣?

各懷心事的靜默中,突然響起一聲輕輕的咳嗽,頓時將他驚醒。

他推開她的時候,她也正循聲望去,在看清那個半隱於黑暗中的男子時,她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道:「魏大人,好久不見。」

說著走上前去,彎下腰看著他,皺眉道:「你看起來不太好,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現在怎麼樣了?」

她的語氣雖不算親密,卻滿含關切,季澈一雙清眸微微一黯,接話道:「魏大人內腑有傷,右臂骨也斷了,雖然簡單的包紮救治過,但這一路缺醫少葯,也沒有好好休息,因此情況不容樂觀。」

「季少幫主客氣了。」沒等慕容七答話,魏南歌便開口道,「若非有你,我早就命喪黃泉,這一路你極力護我,也傷得不輕,我只求不拖累你,這些傷實在算不了什麼。」

石縫中的日光並不明亮,兩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臉上沾染了污垢,下巴上生出了胡茬,衣衫破損,血跡斑斑。可即使這樣狼狽,魏南歌的神情姿態也依舊平和儒雅,季澈眼中的琉璃異彩之色也未減弱半分。

他們看起來都還不錯,她也就放心了。

慕容七順勢往魏南歌身邊一坐,看向季澈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么?」

季澈卻皺眉反問道:「你方才想要出手,是要幫哪一方?」

慕容七老實回答:「使雙劍的女子,我們有一些交情,算是朋友。」

「果然是她。」季澈轉頭和魏南歌交換了一下眼神,聲音有些冷,「那你一定知道她的身份的是不是?」

「對,但是……」

「這一路上追殺我們的人,就是她!」

「什麼?」慕容七驚呼一聲,又急忙掩住自己的嘴,片刻後才定了定神,問道:「風……風統領和魏大人素未謀面,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你確定沒有認錯么?」

話雖這樣問,但慕容七心裡卻明白,季澈向來行事周全,若非事實確鑿,是不會輕易下結論的。

果然,只聽季澈道:「風間花,巨澤雍和軍總統領,我在紫霞鎮找你的時候曾經見過她,不會認錯。」頓了頓又道,「這世上,並非只有私怨才會殺人。」

「那又為何……」慕容七喃喃了半句,眼神卻幾度變幻。

如果不是為了私仇,那是為了什麼?魏南歌死了,誰又能得益?

她越想越心驚,後半句話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季澈知道她心裡已經有答案,眼神愈發銳利冰冷,一旁的魏南歌輕輕一嘆:「七七,你可信我並沒有偷取天河城的布防圖?」

慕容七急忙道:「自然相信!」

「既然不是我,那究竟是誰,七七又可曾想過?」

「我……」

「我原本一直不明白,為何遠在白朔,也會有人想殺了我,直到季少幫主告訴我,鳳游宮的鳳宮主原來竟是巨澤世子,而那位想要殺我的女子,卻是雍和軍的風統領。」魏南歌意味深長看了慕容七一眼,話鋒一轉,「我在赤月宮中見到鳳宮主時頗是意外,不知七七可曾見到他了?」

他說的雖然是問句,卻顯然並不是真的要慕容七回答。這番話說的已經很明白,慕容不會不懂。

魏南歌死了,誰能得益?

魏南歌作為大酉使臣來到赤月城,是為了替永安帝求娶惜影帝姬,從而締結兩國睦鄰之誼。他若是死了,天河城布防圖被竊一事就死無對證,只需有心人從中挑撥,失去重臣的大酉和邊防泄密的白朔便會自此交惡,莫說聯姻無門,就連永安帝想要的安定,也會不復存在。

能從中得益的,自然是不想讓兩國結盟,不想讓大酉皇帝過太平日子的人。

這個人,只有鳳淵。

一個亡國的皇子,雖另闢蹊徑獲取了惜影帝姬的芳心,但與大酉國君相比,卻無更多憑恃。若是經由此事可除去最大的競爭對手,鳳淵與班惟梔之間便水到渠成;若是兩國因此起了戰事,他更能趁亂起事,藉助白朔兵力奪回大酉手中的巨澤屬地,復國一事,事半功倍。

正因如此,身為雍和軍首領的風間花才會親自出手吧。

「阿澈,此事你早就知道?」慕容七皺眉問道。

季澈搖了搖頭:「不,當初只收到消息有人會對魏大人不利。此事目前也只是我們的猜測,並無確實證據。」

慕容七沉吟道:「如此說來,現在你們一路前往天河城,是為了尋找證據?」

「正是。」答話的是魏南歌,他的語氣倒並不如何沉重,「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被人冤枉利用,皇上派我來此,可不是挑起兩國紛爭的。」

她的目光又轉向季澈,彷彿知道她要問什麼,季澈已經答道:「我既已救下魏大人,自會保他一路平安。」

她並未多想,隨即點頭道:「好,算我一個。」

說著也不顧另外兩人探究的目光,伸出手掌來抵在魏南歌胸口,一邊運氣替他檢查內腑傷情一邊道:「我找來這裡時,路上看到雍和軍四長老之一的歐陽藍,他已經死了。」

季澈沉默片刻,道:「他為保護墨竹,被風間花雙劍刺中了要害。」

「墨竹和梁珊為何會在此處出現?」

「是我傳的消息。」

慕容七有些意外的看著他,隨即便明白了他此舉的含義。若非有人時不時給風間花和臨西找麻煩,盡憑季澈一人,帶著身受重傷不會武功的魏南歌,想要躲開追殺都很困難,更別說平安到達天河城了。

她默默的看著他,他比分別時瘦了一些,眼下雖有陰影,但眉峰依舊冷峻,瞳仁也依舊清如寒潭,望不見底,卻讓人莫名心安。

天下間似乎沒有什麼事能讓他驚慌失措,哪怕危機重重,他也總能找到辦法化解。

他還是那個可靠的阿澈,這樣真好。

也許是注視的時間有點久,季澈目光一閃,迎上她的,挑了挑眉,問了一聲:「怎麼?」

不知為何,她略覺尷尬,急忙低下頭繼續替魏南歌驗傷,又從隨身包袱中取出幾個藥瓶,都是臨走時從衛棘那裡順來的上好傷葯。

「我去外面看看情況。」將藥瓶放下之後,她便站起身,朝來路走了出去。

先前打架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沾著血跡的凌亂腳印一路往西南方向,消失在岩石山縫中。

慕容七順著腳印往前追了幾步,抬頭只見峽谷入口處,一個紅衣女子正站在岩石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竟是梁珊。

慕容七見她眸色沉沉,不禁握緊了手中匕首,剛往前走了一步,梁珊便一躍而下,起手一刀,朝慕容七的脖子斬去。

這一刀又快又狠,好在慕容七早有戒備,抽出匕首反手便迎了上去。

兩人雖然早在遼陽京的時候就交過手,但這次梁珊的刀勢更見凌厲,步步緊逼。慕容七思來想去也不知哪裡得罪了她,照理說梁珊是奉命辦事,而她只是路過,兩人自鳳淵一事之後便再無交集,即使她心裡很不喜歡這個姑娘的狠辣無情,兩人卻也沒有什麼非得你死我活的仇恨。

她並不想和梁珊過多糾纏,大半招式只守不攻,只想看準機會脫身,可梁珊卻並不領情,趁著慕容七換招之時,一刀斜劈,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血痕。

疼痛讓慕容七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一招逼退梁珊,怒道:「你瘋了,跟我拼什麼命?」

梁珊卻不言語,只是看著她冷哼了一聲,繼續攻了上來。

那一瞬間,慕容七接觸到她的目光,不禁愣了愣,那雙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如此複雜,似審度,似嘲諷,又似怨恨,彷彿一片暗沉深海,將她的身影吞沒。

為何會這樣看她,她不懂,眼下也只有打完這場莫名其妙的架,才能知道原因。

打得正酣,一道寒風急掠而至,兩人順勢分開,只見一支黑色□□斜插在地上,正是雷錐。

慕容七驚道:「阿澈!」

梁珊一眯眼:「是你。」

季澈若無其事的走到兩人中間,手腕一提,將雷錐拔出,沉聲道:「既然已打算捨棄過去,又何必在此糾纏不休?」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慕容七聽不明白,可梁珊卻霍然抬起頭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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