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 驟變

馬車一輛接一輛的駛過赤月宮宮道上大塊的白石板,慶典宴會過後,客人陸續離去,白天的熱鬧漸歸沉寂。

公子緋衣的馬車也在其中,慕容七沒骨頭似的的靠在軟墊上想心事,就連馬車的陣陣顛簸也沒有讓她動上一動。

離去前鳳淵的話音猶在耳,他說他不會放她自由。

可是,他憑什麼?

其實那天,當她無意中知道了小梔的身份時,除了驚訝,更多的,是生氣。

在定王府,在持劍山莊,甚至更久之前,紫霞鎮中他的忙碌,燃燈節上他的失約……如今她都已知道原因,她甚至能猜出他或者說他們的目的——想要復國,最快的方式就是有一個強大的靠山,一支軍隊又怎麼比得上一個國家?而班惟梔代表的,就是那個國家。

他與替永安皇帝求親的魏南歌,不過是殊途同歸,只是一個誘以利益,一個誘以情意。

她不能說他卑鄙,這件事上不過是各使手段各憑本事罷了,讓她生氣的,是他既然已經決定選擇班惟梔,選擇成為巨澤世子,又為何要來招惹她——

嫣然,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這位姑娘不是外人,她是內子;

……

這些話信手拈來,說得這麼好聽,害的她差點信以為真。

幸好幸好,只是「差點」。

她拜託衛棘帶她去見小久,偽裝成公子緋衣進宮,是為了親眼見到他的選擇。而之前因他而生的種種煩躁不安和糾結鬱悶,在眼見為實之後,反倒奇異的平靜下來。

像一件懸而未決的事終於有了結果,她也可以將這樁名存實亡的親事真正放下了。

就這樣各自為政不挺好的么,他坐擁他的江山美人,她遊歷她的紅塵紫陌,將來他成功之時,說不定她還能看在故友的份上遙祝一二。

可是他居然撕了她絞盡腦汁才寫好的合離書!

簡直不可理喻!

正腹誹著,馬車卻突然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

慕容七敲了敲車門木板,問道:「外面怎麼了?」

「出宮的路似乎被封了。」趕車的年輕人是慕容久的心腹,對他們二人互換身份的事也很清楚,此刻一邊回答一邊跳下馬車,「我到前面去看看,公子稍等。」

不多時他就回來了:「啟稟公子,赤月宮裡多了很多巡邏的士兵,出宮的地方也有人盤查,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會耽擱一些時間。」

慕容七拉起帘子朝外看了看,被攔下的不止是她一人,事到如今,急也急不來,乾脆身子一歪,直接躺倒閉目養神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覺得馬車又行駛起來,這次倒是很順利,沒多久就出了宮。她伸了伸懶腰,決定找一個地方去吃夜宵,可是還沒出聲,馬車卻停了,一個人推開車門竄了進來。

慕容七隨手抓起小几上的茶壺就要扔過去,卻在看清來人時生生收住。

「慕容久,大半夜的你不在屋子裡睡覺,跑這兒來幹什麼?」

這個半路跳上車的人,正是真正的公子緋衣,慕容久。

慕容久豎起手指示意她小聲:「乖別吵,有情況。」

她很嫌棄那一聲「乖」,但看他此刻的神情,還是決定不去計較,問道:「什麼情況。」

「你方才出宮時是不是不太順利?」

「是。」

「因為赤月宮裡出事了。」慕容久也不再賣關子,直接道,「大酉使臣魏南歌失蹤了。」

「什麼?」慕容七頓時跳了起來,卻忘了頭上還束著男子的發冠,一下子撞到了車頂,磕得腦袋生疼。

慕容久伸過手來,在她頭上聊勝於無的揉了兩下:「為兄知道你關心魏大人,可是也不要那麼激動。況且阿澈應該和他在一起,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慕容七正要把他的手打開,聞言不禁愣了:「季澈?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慕容久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

據說一向自律的魏南歌居然在宴會中喝多了,汗王便安排了一間清靜的宮室讓他暫做休息,可不久之後,去送醒酒湯的宮女就發現,本該在屋子裡休息的魏大人不見了。

不光如此,室內還一片狼藉,血跡斑斑,十分嚇人。

大酉使臣居然在汗王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的失蹤,汗王自然大怒,嚴令徹查。而事發之時正逢慕容七出宮,因此受阻。

至於季澈會去找魏南歌的具體原因,連慕容久也說不上來。

「我剛到赤月城,阿澈就來找我了。」慕容久轉頭看了看身邊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口氣篤定道,「你們倆又鬧彆扭了吧。」

慕容七聞言轉開臉,卻沒有反駁。

「咦看來還不是一般的矛盾。」慕容久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一手托著腮笑吟吟的盯著她,「我讓他跟我一塊兒去赤月宮去瞧一眼汗王,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慕容七心裡一突,撇了撇嘴:「我怎麼會知道。」

「他說你一定也在那兒,肯定不願意看到他,他就不去了。」

「……」

「妹妹妹妹!」慕容久突然甜膩膩的叫了幾聲,湊近過來,「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說給哥哥我聽一聽樂一樂!」

「你給我說正事!」慕容七終於回過頭來,手裡多了一柄小巧的匕首,惡狠狠的抵著慕容久的臉頰邊。

慕容久急忙退後,一臉傷心欲絕:「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們明明說好打架不打臉的。」

話雖如此,慕容七耳根處一抹淡淡紅暈卻沒有瞞過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深,眼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來。

他到底還是回歸了正題。

季澈雖然留在蘭若的使臣驛館中,慕容久卻並不清楚他在做些什麼,只知道他早出晚歸,十分忙碌。

「似乎是鴻水幫的眼線發現了什麼,他一直在調查。今天臨行前,他突然來跟我說要進宮去救個人,然後就走了。」

「救人?」慕容七皺了皺眉,「魏南歌?」

「他沒說是誰,我猜的。」慕容久沉吟道,「不光是因為今晚出事的是魏南歌,而且他前兩天同我喝酒時曾經說過一些話。」

「我說我那妹子挑男人十分沒有眼光,這輩子恐怕嫁不出去了。他卻說,如今殷紫蘭貴為皇后,魏南歌心結已解,這人雖然困於往事略顯迂腐,其實人還是不錯的。」他說著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他倒是替你考慮周全,只是你如今還喜歡魏大人么?」

慕容七愣了愣,還沒有分辨出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觸,慕容久又開口了:「聽說你和鳳游宮的鳳淵交情不錯?」

她皺眉盯著他。

「這人不適合你。」慕容久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住她的眉心,「雖然他長得很好看,但他的野心太大,你玩不過他。」

他的話讓她倏然想到幾個時辰前月下那抹紫衣,貴為公主的少女握著他的手,那個人的溫柔和深情,從來都是有目的的。

「這一點我和阿澈的看法一致,雖然我覺得魏大人也不怎麼適合你,不過這兩人中間選的話,還是魏大人好了。」說著他又湊近過來,「還是說,你有別的人選?說出來讓哥哥幫你參謀參謀?」

慕容七隻覺得心下愈加煩躁,手裡匕首又抬了起來:「正事還沒說完,你又開始胡說八道。」

「說完了呀。」慕容久委屈的攤了攤手,「我目前知道的就是這些,現在只能一邊暗中調查一邊等阿澈傳回消息。至於你嘛——要不是為了你,阿澈也不會去找魏南歌,你自己看著辦咯。」

慕容七緩緩放下匕首,半晌才道:「我陪你一起等。」

「乖。」慕容久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活像一隻狐狸。

大酉使臣失蹤的消息並未傳開,第二天一早,陸續有人辭行離去。汗王自始至終都未定下惜影公主的婚事,許多使臣急著回去另商對策。

辭行的人中,也包括蘭若伽葉宮的公子緋衣。只是公子緋衣走了,慕容兄妹卻留了下來。

這一天,季澈並沒有消息傳來,慕容七卻去找了一個人。

衛棘。

或者說是,班惟棘。

這次她沒有進王府,而是請衛乾送了口信,約衛棘在府外一處隱蔽的茶肆見面,衛棘並未準時而來,等他到的時候,慕容七已經換了第三壺茶。

「抱歉,宮裡有事耽擱了。」

慕容七也不含糊,直問道:「大酉使臣失蹤的事?」

「你知道?」衛棘十分驚訝,隨即又搖頭,「此事尚未有定論,切莫聽信傳言。」

「我就是來找你打聽消息的。」慕容七替他倒了杯茶,「小衛,你可知那晚發生了什麼?」

「那晚我並未在現場,並不知詳情。」

「那總有聽說過什麼吧。」她緊追不捨。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道:「事關宮中機密,我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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