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遇刺

兩個人吃著飯,香香覺得濃華園內殿的琉璃珠簾被撩起一點點。她抬眼望過去,只看見珠簾之後人影一閃。再沒有其他動靜。

她也沒有留意,慕容厲一頓飯也沒怎麼動,連骨頭都是她在剔。

從濃華園出來的時候,慕容博一路送到宮門口,說:「你還沒好,怎的就急著入宮?」

慕容厲不理他,朝中那撥老傢伙,最是擅長見風駛舵的。他要再不好起來,這撥人恐怕又要向太子示誠了吧?

慕容博說:「出來也不帶侍衛,你這粗心大意的性子!」

說著對自己身後幾個親衛說:「護送巽王回府,一定要將人送到府中。」幾個親衛躬身道:「遵命。」

慕容厲說:「我若多帶侍衛,反倒露怯。我自己本就是武人,若出入還需人馬保護,未免太可笑了些。這也值當你擔心?」

慕容博難得也強硬了一次:「少不當一回事!躺了這麼久還沒得到一點教訓?」

慕容厲倒也不再駁他,由香香扶著上車,香香自己坐到他身邊。

外面天已經黑了,小雨夾雪,路很滑。趕車的倒是十分小心,慕容博站在車後,一直等到他的車駕離開宮門而去,方才與王妃蘇菁一起回康王府。

馬車裡十分暖和,但方才從濃華園出來的時候,寒風透體,還是很冷的。香香覺得慕容厲的手有些冰。到底是重傷未愈,沒有之前強健。

她不由捧著他的手,輕輕呵了幾口熱氣,然後左右搓搓。想到帶了手爐,忙從馬車裡找出來,添上銀碳,為他攏到袖子里。

慕容厲覺得有些好笑,卻是捧了那手爐,也不再說話。天又小雪,車頂不高,可以聽到雪落的聲音。

周圍只有轎夫和親衛走動的聲音,慕容厲向香香招招手,說:「過來。」

香香走過去,他撩開輕裘,羽翼般將她攏在衣里,順便把手爐塞她手裡。大男人,捧著這玩意像什麼話?香香抬眼看他,這是兩個人成親以來,第一次對她表示親昵。

慕容厲沒有看她,自顧自閉目養神。他倒是沒有多想,純粹就是……過來,老子抱著。

馬車碾過薄冰,發出吱嘎的聲響,他懷裡確實很溫暖。香香像是躲在翅膀下的小鳥一樣,慢慢地有了些困意。不多時,也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馬車經過豫讓橋,有些微的顛簸。香香正睡得香,突然慕容厲將她壓低下去,整個人覆在她身上。她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幾支黑色的箭矢嗖嗖穿入馬車。

外面慕容博留下的親衛爆喝一聲,已經和什麼人打了起來。香香頓時有些緊張,那趕車的一直沒有離開。很鎮定地說:「王爺,有刺客,六個人。」

慕容厲問:「大哥留下的人能不能對付?」

那人一直在觀察戰況:「康王爺的人都是好手,當有餘力。」

慕容厲說:「那應該還有後手。下橋。」

那人應一聲,立刻準備將馬車趕到豫讓橋下,突然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電光火石之間,慕容厲扯起馬車裡厚厚的褥子,一下子裹住他和香香。

香香根本沒看見外面的情況,只感覺身子突然飛起,風箏一樣掠出一段距離。隨後被褥落下,正好鋪在水面。慕容厲在被褥上輕輕一借力,躍到岸邊。

而豫讓橋已經斷成幾截。馬車沉在水裡。水裡估計早已安排了殺手,

香香面色發白,但還算是鎮定,甚至也沒叫出聲來。慕容厲放開她,慕容博的幾個親衛,一落水立刻被偷襲,多有傷者。但能夠常年跟在康王爺身邊的人,身手俱都不錯,很快又扭轉了形勢。

黑暗中一個影子,快速地掠過水麵。有人悶哼一聲,一股血泉噴出,身子軟軟地倒落水中。

慕容厲想要過去,香香輕聲說:「王爺……你動手的時候……小心身上的傷口,好嗎?」只怕他有什麼別的安排,不敢阻止他。

慕容厲極難得地,居然嗯了一聲。不能跟香香站在一起,殺手的目標是他。他傷勢未痊癒,不一定能保護她。離開她反而能安全一些。他快步離開香香身邊,殺手很快發現了他,沒入水底涌過來。

那黑影鬼魅一般,捕殺著水底的獵物。

香香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四周都是層層涌動的黑影。她當然害怕,但是周圍沒有人顧得上她。她想了一陣,轉身往回跑。燕王壽宴剛散,這會兒肯定有別的人也會路過附近。

晉陽城的冬夜,星月無光。百姓已經早早地鑽進了溫暖的被窩,寒風如刀,簌簌地刮過臉龐,能將人耳朵尖都凍得掉下來。

香香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在官道上,四周只有落雪的聲音。鞋子被雪水浸濕了,腳已經不覺得冷,只是發麻。

她沒有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聽見前面有人聲。她突然想起來,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太子的人。

這一撥她不認識,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遠了。又走過一撥,她凍得瑟瑟發抖,不一會兒,前面有人低聲說話,香香聽了出來,大聲喊:「周將軍?!」

是周卓跟太尉周抑,武將是慣於騎馬的,他們父子二人並肩,正跟某個官員模樣的人說話。這時候聽見這個聲音,周卓一怔——老子這是出現幻覺了?!

香香生怕他沒聽見,跑出來道:「周將軍,王爺遇到刺客!」

周卓跟周抑臉色都變了,周卓問:「在哪裡?!」

香香也不知道橋叫說什麼名字,只得說:「前面三四里路,有一座橋。」

周卓拚命打馬趕往豫讓橋,周抑當然帶人隨後。人群一陣風一樣卷過去,香香被雪水濺了一身。等到面前恢複寧靜了,她才發現自己又被無視了。

但這時候也來不及多想,她想看看還沒有別的認識的人經過。可惜康王府跟這裡是不順道的,而朝中其他人,她幾乎都不認識。她正想著,方才跟周卓說話的官員笑眯眯地過來,問:「姑娘是王爺的侍妾香夫人吧?」

香香正要答應,突然身子微微一晃——太尉府跟巽王府相距極近。周抑跟周卓跟慕容厲回程的路線幾乎是相同的。而現在,這個人在這裡跟周抑父子路邊說話,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要拖住周抑父子,不讓他們經過豫讓橋,營救慕容厲。

她突然覺得更冷了,身子鵪鶉一樣抖。

雖然見過慕容厲殺人那種切頭如切瓜的模樣。但是她這樣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直接殺她。

那個人漸漸靠近,香香幾乎忍不住要哀求他。不,別殺我,我還有女兒,我要回去。萱萱這個時候睡下了嗎……

她突然說:「大人能送我送回王府嗎?」那人愣了一下,香香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緊,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不,求他也沒有用。

她說:「周將軍還真是個急性子,王爺已經脫險,只是馬車墜河。他讓我前來找周將軍。如果我不跟上,只怕周將軍不好交代。」

那人垂下眼睛,要殺她是很容易的事。她就站在河邊,只要把她推進水裡。這樣冷的天,她絕無生理。

他在這裡拖住周抑,本來周抑就撇不清——誰知道是他有意拖延,還是周抑故意耽擱?所以周抑不會向慕容厲提到他,因為摘不清自己。

而這個女人看見了他,當然是殺了保險。但是慕容厲只有這一個侍妾,又已經生了女兒。若她真死了,周抑怕擔責任,會不會把自己供出來就不好說了。

他正猶豫,那邊周卓已經想起來。香香雖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許久,但實則也不過三四公里的樣子。周卓很快就想起她來,立刻派了侍衛過來接。

侍衛馬蹄如雨,過來行禮道:「香夫人,周將軍派我前來送您回府。」

香香全身脫力一樣,看著還站在自己眼前的這位大人。這位大人眼裡殺意盡去,他是個文官,再如何跟這些侍衛的武力值還是不能比的。

他微笑:「本來下官也打算送香夫人回府,既然周將軍派了人過來,下官也就放心了。」

香香沖他點點頭,由侍衛扶著上馬。侍衛牽馬而行,難免就慢了。香香冷得連五臟六腑都結了冰,但她還是問:「王爺如何了?」

侍衛道:「回香夫人的話,小人並沒有趕到現場就被周將軍派過來,不明情況。但是有周將軍在,王爺吉人天相,定然無恙的。」

香香沒有再說什麼,由著侍衛送回了巽王府。雖然很擔心慕容厲,但是她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不如安安份份回府。

豫讓橋已經垮塌,侍衛只有繞路送她回去。她到的時候,慕容厲還沒回來。香香通知了管珏,方才去換衣服。碧珠見她一身濕透,頭髮上都結著薄冰,嚇得不行,忙給她熬了薑湯袪寒。

香香洗了個熱水澡,喝了一碗薑湯,仍然覺得頭痛。到底是凍著了,卻睡不著,還是想著等慕容厲回來。

及至三更時分,終於外面一陣騷動。香香跑出去,聽見管珏問慕容厲:「王爺,去洗劍閣?」

慕容厲說:「聽風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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