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猜疑

下了山,慕容炎沒有在灤河岸邊過多停留,天氣濕熱,他攜左蒼狼上了船,船行如箭,慢慢遠離了那河山,他終於還是沉聲說:「酷暑難當,屍身容易腐壞。將屍身焚化,帶回晉陽安葬。」

胡林應了一聲是,趕緊去辦。慕容炎這才轉身,握了左蒼狼的手,說:「我們出來也有七個多月了吧?征程辛苦,本來不想讓你陪同,然而想到與你分隔兩地,總覺得少了什麼。」

左蒼狼不說話,兩個人坐在窗邊,外面艷陽正盛,窗里卻是侍從打扇,一片陰涼。桌上擱著冰鎮的酸梅湯,慕容炎見她似乎沒有說話的興緻,又有下人在側,不免有點尷尬。

好在這時候,外面有人奏道:「陛下,雲洲太守在岸上跪迎陛下。」

慕容炎嗯了一聲,說:「跟孤出去看看吧。」

左蒼狼這才起身,慕容炎同她一併下船,內侍撐傘為他遮陽,他指了指左蒼狼,於是一片陰涼皆遮了她。

雲洲初初攻下來,郡太守也是新派過來的。連行轅、官邸都還沒收拾妥當,迎駕也十分匆忙。但是行轅之內,竟然有一條獵犬,真正的眼如銅鈴耳如叉、腳似彎弓背如蝦。一眼看去便知是條兇悍獵犬。

左蒼狼不免多看了一眼,郡太守笑著說:「素知將軍喜歡打獵,這獵犬正配將軍這樣的女中豪傑。將軍如不嫌棄,就請收下吧。也讓它物遇其主啊。」

左蒼狼看了一眼那狗,說:「如此,謝太守大人美意了。」

郡太守連稱不敢,隨慕容炎等一併入了行轅。

待把人安頓好,慕容炎將閑雜人等俱都屏退,慕容炎終於說:「這個郡太守,倒是伶俐。」

左蒼狼站在窗前,看院外栓的那條獵狗,說:「說來真是奇怪,當初我手握大燕大半兵權,宿鄴、小薊城、大薊城防駐軍皆在我手,這些大人沒一個刻意逢迎,反而是處處爭長爭短,斤斤計較。一言不合就上摺子,參我一個狗血淋頭。現在我身無一官半職,手無半點權勢,居然反而吃香起來。」

慕容炎失笑,卻聽她又說:「看來聖寵,竟然是比軍權有用。」

慕容炎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說:「以後孤去征戰天下,你就乖乖地呆在孤身邊,征戰孤王就好。」

左蒼狼點頭,說:「這麼多年一直不順,卻原來是我走錯了路。」

慕容炎親吻她的耳垂,說:「阿左,我們都曾入過歧途,但是至少我們現在還在一起,一切都不晚,對不對?」

左蒼狼說:「看陛下表現吧。」

慕容炎微慍:「大膽!」

左蒼狼說:「陛下先容我告退,寫下戰策,以便征戰陛下。」慕容炎這才笑道:「怕你不會,孤來教你寫。」

夜色如詩,窗外風清月明。

晉陽城,姜散宜讓人遞了消息,在後宮與前朝相通的小徑上見到姜碧瑤和姜碧蘭。姜碧蘭說:「爹,陛下這次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是要派那個什麼左蒼狼出使西靖嗎?」她就算是在後宮,也知道左蒼狼跟西靖的仇怨,若是她去了,而大燕又與西靖交戰,簡煬無論如何一定會殺死左蒼狼。哪怕是不能換回季廣,也絕不會手軟。

她怒道:「當時只道她是有去無回了,誰知道陛下突然又改了主意!難道是那個女人又向陛下進了什麼諂媚之言,迷惑了聖心?」

姜碧蘭沒有說話,姜散宜說:「陛下從來沒有打算派她出使西靖,從一開始,他就是打算令諸葛錦去往靖軍大營。」

姜碧瑤不明白了,說:「可是他明明當朝宣傳此事,一國之君,金口玉言,豈是說改就能改的?再說了,如果左蒼狼不出使西靖大營,他還將她帶在身邊幹什麼呢?她如今走幾步都喘,跟病秧子似的!陛下也不嫌晦氣!」

姜散宜盯著她看,問:「你幾時也變得這樣刻毒?」

姜碧瑤一愣,姜散宜說:「他帶左蒼狼出去,不過是有個借口攜她同行而已。」

姜碧瑤慢慢地似乎明白了什麼,說:「可是……我也曾提出與陛下同行,陛下……陛下他拒絕了。」

姜散宜說:「而且拒絕得很堅決吧?」

姜碧瑤說:「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麼,後來見他御駕親征,又以為是因為他知道有戰事,不願帶我同行。可是……他卻一開始,就打算帶那個女人一併前往嗎?」

姜散宜說:「瑤兒,你以為你了解他嗎?」

姜碧瑤慢慢說:「我還不夠了解他嗎?他幼年喪母,經歷宮闈內鬥,倍受欺侮冷落……」

姜散宜看著她,說:「碧瑤,他這樣的男人,不是女人的柔情可以溫暖的。宮裡那些手腕,只能供他取樂,他飲血為生,得不到他的真心,對你們而言是件幸事。這深宮之中,帝王的柔情恩寵,比他的真心重要,也真實。」

姜碧瑤說:「可是他無論是對姐姐,還是對我,都比對那個女人好。甚至明知爹爹與貪污軍餉一事脫不了干係,也不肯追究。甚至姐姐殺害公主嫁禍左蒼狼,他也未廢她後位。他……」

姜散宜說:「那是因為他不在乎。」

姜碧瑤驚住,姜散宜說:「瑤兒,收起你的愛情,你只需要笑靨如花、美貌傾城、柔情款款,什麼都不用去跟左蒼狼爭。為父求求你們了,安心呆在後宮裡,管他夢著誰、愛著誰?只要他寵的是你們就夠了!」

姜碧瑤慢慢地紅了眼眶,哪怕是相處時日甚短,她也一直認為慕容炎的真心是在她身上。她說:「爹,女兒看不太懂。」

姜散宜嘆了一口氣,說:「你還小,你爹經歷了多少風浪,起落榮辱?聽爹的話,這後宮真情假意不重要,只有手中的權柄溫暖而真實。你們只要聖寵在身,等以後儲君一定,日後成了太后……帝王真心算什麼?一朝腐朽,也不過化作無名之土。」

姜碧瑤沉默。

姜散宜轉頭看姜碧蘭,說:「如今澤兒在瑤兒宮裡養著,爹爹也知道你不放心。但是你們畢竟是親姐妹,如果宮裡連她都信不過,你又還能信誰?你們聽爹的話,將來澤兒若是有朝一日君臨天下,你們二人還有什麼可爭?」

姜碧瑤說:「本宮並沒有想過爭什麼,但是澤兒必須養在我棲鳳宮,否則父親休想我跟姜家一條心。」

姜散宜看了一眼姜碧瑤,姜碧瑤說:「姐姐爭這些有什麼用?這是陛下親口下令由我撫育的。姐姐有本事,儘管來奪啊。」

姜散宜說:「我說了半天,你們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姜碧蘭說:「什麼一家人,說到底,父親也不過是見我失寵,換棵樹乘涼罷了。如今其他事我可以妥協,但是澤兒必須回到我身邊。」

姜散宜看了一眼姜碧瑤,姜碧瑤說:「倒不是妹妹霸著澤兒不肯歸還,實是姐姐現在本來就如同置身冷宮。澤兒養在我這裡,好歹還能經常得見聖顏。所謂見面三分情,姐姐也不希望陛下忘了這個孩子吧?」

姜碧瑤說:「哼。」

姜散宜終於說:「王后娘娘,賢妃娘娘說得也有道理,不如這樣,大殿下先養在賢妃娘娘宮裡。等到賢妃娘娘有了身孕,再歸還不遲。」

姜碧蘭看了一眼姜碧瑤的肚子,說:「誰知道妹妹幾時才有子嗣?若她一世無子,本宮便要等上一世不成?」

姜碧瑤怒道:「你!」

姜散宜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只好攔道:「好了!就以一年為期。一年之後,無論如何,賢妃娘娘送還大殿下。」

姜碧蘭這才說:「如此,多謝父親了。」說完,緩步離開。姜碧瑤悻悻地看著她的背影,說:「父親你看她,哪裡像我親姐姐!」

姜散宜說:「夠了,她畢竟是王后!若非你親姐姐,誰會這般容忍你!回去吧,勸你們女人一條心,簡直難如上青天。」

這幾日,算著日子慕容炎該回來了,薜成景等人安排文武大臣,前往西華門迎接。甘孝儒和薜成景並肩而立,先入城的,竟然是太上皇慕容淵和長公主慕容姝、五殿下慕容清的靈柩。

甘孝儒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薜成景,薜成景慢慢地閉上眼睛,他終於還是這樣做,連他的妹妹也未曾放過。

姜散宜如今官居三品,站在達奚琴等人之後,然而他朝中心腹還是有的。身後有人問:「姜大人,您看陛下這次可是為了揚威啊?」

姜散宜說:「揚什麼威,從古至今,哪有殺父揚威的道理?陛下回宮之後,此事只當沒有,萬萬不可歌功頌德。」

身後幾個人連連稱是。  不多久,慕容炎的儀仗也入了晉陽城,百朝皆叩拜,百姓也列道相迎。左蒼狼坐在車駕之中,如今已經是十月金秋,暑熱倒是降了許多。慕容炎在馬上向百官點頭示意。

鑼鼓宣天之時,突然一箭斜來慕容炎側身避開。一轉頭,只見三四十人從長街兩側的樓閣之上張弓拉弦,頓時箭矢如雨!藍錦榮和薜東亭負責城防,頓時大吃一驚,有人高喊護駕,西華門亂成一團。

慕容炎第一反應是翻身下來,格開弓箭,翻身入到左蒼狼的車駕之中。左蒼狼被他按往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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