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秋淑

出了德政殿,左蒼狼剛走不過幾步,姜碧蘭也出來。因為帶著孩子,她身邊侍候的人就有不下十餘。左蒼狼依禮避到路邊,讓她先行。姜碧蘭慢慢走到她面前,說:「你別得意,我會讓你知道這宮裡誰說了算的!」

左蒼狼低著頭,說:「娘娘教訓得是,要得意也是娘娘得意。」姜碧蘭不懂她的意思,左蒼狼說:「人在能得意時就須及時得意,不然哪日地陷樓塌,只怕是想得意也不成了。娘娘如今……呵,還是趕緊得意幾日吧。」

姜碧蘭乍聽此言,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你……賤人,你放肆!」

左蒼狼聞言一笑,說:「以後,恐怕還多的是放肆的時候,還請娘娘多多包涵。」

姜碧蘭氣急,她卻帶著兩個侍女離開了。

當天夜裡,宮裡傳來封平因傷重不治的消息。姜碧蘭怔怔地站在窗前,如今她還在禁足中,南清宮也不會有誰來。其實這宮裡嬪妃少,一向是非常冷清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如今眼看著快要入夏了,卻總覺得格外寒涼。奶娘抱了兩個孩子過來陪她,她抱著慕容澤,又看了眼慕容皎,不知為何,意興闌珊。

那個人,今天夜裡也不會來她這裡吧?

慕容炎確實沒有前往棲鳳宮,他進到南清宮,就看見左蒼狼手臂上停著兩隻海東青。一隻是他贈的,另一隻卻是通體灰黑,眼神兇猛,十分眼生。

慕容炎逗了逗它,問:「這隻何處得來?」海東青極不易得,這般品相的更是少之又少。

左蒼狼說:「不識得,應是陛下這隻引來的。這幾日一直跟它在外面盤桓,好不容易今日才賞了我兩分薄面,肯下來玩。」

慕容炎說:「你就喜歡這些,等腿傷好了,帶你出去打獵。」左蒼狼應了一聲,把兩隻鳥都放飛了,慕容炎忽然問:「如今封平已被處死,宮中禁軍統領一職尚無人選。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左蒼狼給他盛湯,說:「陛下可別躲懶,我離朝已久,宮中人事已疏。才不開這個口呢。」

慕容炎展顏一笑,說:「藍錦榮和韓進,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韓進是甘孝儒舉薦的人,一向倒也勤勉精細。藍錦榮原就是宮裡副統領,能力自然也不必說。就是因著之前被封平壓著,他既搭不上姜散宜,也搭不上甘孝儒,身無背景,一直也無人舉薦。

左蒼狼說:「禁軍統領,身負守衛宮廷重任,陛下慧眼如炬,想必心裡也有數。如果這個人是由大人們舉薦,利在大人們能儘力幫襯。弊嘛……只怕宮裡事,也會成為旁人耳邊事。如果這個人是陛下的人,身無根系,想必是絕對忠誠,能力也是有的。只是無根無系,雖然簡單,卻終究又有點勢單力薄、四面無助。」

慕容炎點點頭,這也是他百般容忍封平的原因。這個人一則是他的心腹,二則也敢於攀附別的權貴,擁有自己的根系。哪怕是禁軍,偶爾也經常會遇到難辦的案子。僅僅憑著皇恩,有時候還是有所不足。

然而封平過於攀附,觸到了他的逆鱗,又會讓他覺得此人不可再留。

他沉吟不語,左蒼狼為他布菜,說:「天下事無窮無止,陛下若是每件都要這般憂慮,要愁到幾時?」說完,挾了魚剔好刺,送到他嘴邊。慕容炎說:「你如今倒是成了無憂無慮之人。」

左蒼狼微笑,說:「我只要躲在陛下身後,自有人為我遮風擋雨,何必操那些閑心。」

慕容炎點頭,握了她的手,說:「回宮之後,你的性情倒是柔和了許多。」

左蒼狼半倚在他肩頭,說:「看清本心,人便通透了。」

慕容炎說:「今日封平的事,當著群臣,多少總是要問詢幾句。你不要往心裡去。」

左蒼狼又給他斟了酒,說:「陛下說得哪裡話,能夠陪在陛下身邊,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慕容炎低下頭,輕輕吻上他的額頭。左蒼狼微怔,也明白他的意思。回宮這些天,她腿傷著,慕容炎也一直沒有留宿南清宮。今天夜裡,只怕是有這個意思了。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溫柔親吻。慕容炎心火起來,也不再用膳了,徑自抱了她進到內殿。王允昭將宮人們俱都屏退。可晴咬著唇,終於也跟著退下。

慕容炎有好長時候沒有同她親近,此時將她放在榻上,徑直覆身上去。唇齒交纏,左蒼狼挽住他的脖子,感受那激烈的交歡、肌膚相貼、體溫相染。他的汗珠自額頭沁出來,她伸手輕拭,燈火迷離了目光。

次日晨間,慕容炎起身準備早朝。王允昭正替他更衣,左蒼狼沒有起來,側身面朝他而卧,說:「今日我想去溫府一趟,溫夫人如今還在庵中,我想早些讓定國公將她接回來。」

慕容炎點頭,說:「此事確實也不宜再拖。你去吧。」

等到他整衣而去,左蒼狼又睡到天亮,這才起身,徑直去了溫府。

此時朝中,姜散宜一黨真是格外不安。封平的死像是給他們敲了一記警鐘,提醒他們,自己的腦袋並沒有那麼嚴實。姜散宜曾經跟著慕容淵,他已經站錯過一次隊伍,如今再遇到這種,難免就有幾分陰雲。

再說如今,以姜碧蘭的性子,一直呆在棲鳳宮,姜散宜也怕她又做出什麼傻事來。想了許久,鄭之舟說:「姐夫,聽說今日左蒼狼回了溫府。您可得儘快想法子,不能讓她這般猖狂下去啊!」

姜散宜說:「她如今又不在朝中,身無官職,就算是我們想拿她的錯處,又談何容易?再說,蘭兒又還在禁足。」

鄭之舟說:「可是禁軍統領一職,如今尚在出缺之中。無論如何,可不能讓她佔了先機才是!」

姜散宜也是嘆了一口氣,說:「當時只道封平跟隨陛下日久,在陛下心中也是頗有份量。怎麼知道他如此不濟,累得我們如今宮中無人!」

鄭之舟說:「如今最有可能出任此職務的,應該是副統領藍錦榮。我們只需要早作打算,將此人拉攏過來,只怕也不晚。」

姜散宜想了想,終於還是答應一聲:「你去辦吧。此事要做得隱秘些,切不可讓陛下發現。」

鄭之舟答應一聲,倒真是備了一份厚禮,前去找藍錦榮了。

左蒼狼到了溫府,溫行野等人還是迎到府門,有些日子沒見,卻也沒什麼生疏之意。左蒼狼問:「府中一切可好?」

溫行野說:「我們年紀都大了,以戎又跟著瑾瑜侯,以軒在軍中,倒是都好。」

左蒼狼點點頭,說:「我長話短說,明日你將秋淑接回溫府。」

溫行野一怔,遲疑道:「那你……」想了想,還是把話挑明:「是下定主意,要入宮為妃了?」

左蒼狼對他知道這層關係也不意外,只是想及他從未提起過,難免還是有些心酸,說:「我不會為妃,但必須入宮。」

溫行野深深嘆氣,說:「其實你與砌兒,本來也只有夫妻之名。這些年你對溫家……也算仁至義盡。我本該無話可說。但是阿左,宮中那地方,乃是囚籠。你這樣的人,何必非要陷身其中。」

左蒼狼說:「我有我的打算。」

溫行野還要再勸,左蒼狼說:「宮中封平死後,禁軍統領出缺,陛下一時之間,沒有合適的人選。」溫行野說:「可是如今你我皆不在朝,這些事豈能過問呢?」

左蒼狼說:「你想辦法聯絡薜成景老大人,就說如果陛下傳詔薜東亭,他一定要入宮。」

溫行野一怔,問:「你是說,陛下有可能任用成景之子……為禁軍統領?」

他搖頭:「這不可能,且不說成景是因罪被罷免,如今一家老幼名為養病,實是幽禁。單說陛下當日逮捕成景,殺了他的髮妻、東亭之母。此恨此仇在前,陛下豈會毫無戒心,任用薜東亭為禁軍統領?」

左蒼狼說:「薜成景在朝為官數十年,若論心智,不會比姜散宜差。他若願意,此事可成。」

溫行野說:「你莫非已有計策?」

左蒼狼說:「記得幫我把話傳到。」

溫行野答應一聲,正在這時候,左蒼狼打了個忽哨。天空那隻灰色的海東青盤旋著落下來,左蒼狼說:「以後若有情況,我會以它傳信。今日帶它認個門,溫府中說不定有宮裡的眼線,你萬事都要小心。」

溫行野不免心驚:「阿左,你到底要幹什麼?」

左蒼狼說:「你總不能,真的等將來,姜散宜的外孫登上燕王大位吧?」

溫行野心中微沉,之前他一直知道左蒼狼是慕容炎的人,好多事不敢跟她直說。如今見她這般說,難免遲疑,問:「陛下如今正當盛年,你如何說這話?」

左蒼狼眨眨眼睛,說:「我高瞻遠矚啊。」

溫行野哭笑不得。

她並沒有在溫府呆很久,說完這幾句話,就離開了。溫行野還是將她送到府門前,溫老夫人一臉擔憂:「我們真的能夠接回秋淑嗎?好些日子沒見,我也想她了。」

溫行野說:「她們都是善良的孩子,我們溫家對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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