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焚寺

藏歌醒來的時候,看見面前站著慕容若。他趕緊坐起來:「殿下?」

慕容若忙扶住他,苦笑說:「事到如今,我還算什麼殿下?你有傷在身,就不必多禮了。」

藏歌左右看了一眼,雖然明知道,不該提起那個人,不該掛心。他還是輕聲問:「殿下有沒有看見……」冷非顏三個字,仍然陌生。可這世上除了他,其實沒有人認識顏妍。

慕容若似乎心知肚明,說:「她在休息,昨夜可多虧了她,入宮盜取血脂花解你劇毒。否則你可真是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藏歌微怔,這才記起昨夜毒發,那個人……居然去宮裡盜取解藥?她不是慕容炎的人嗎?他猶疑著問:「她不是一直為慕容炎做事嗎?為什麼……」

慕容若拍拍他的肩,說:「現在朝廷正在四處通緝她,我那位皇弟的性情,怎麼會容得下背叛自己的人?」

藏歌披衣起來,說:「我……我去看看她。」

慕容若說:「她還睡著,你最好不要吵著她。」

藏歌心想,以她的武功,自己即使再小心,又怎麼可能不驚醒她?然而當他走進禪房的時候,冷非顏沒有醒。藏歌驚異,問慕容若:「她怎麼回事?」

慕容若說:「早上起來疼得受不了,找雪盞大師要了助眠的葯,好不容易才睡熟了。」

藏歌望著她的睡顏,神情複雜。慕容若看看他的樣子,也能知道兩個人是什麼關係,不再說話,轉身出去,順手帶上房門。

藏歌在冷非顏床邊坐下來,她身上換了一身雪白的僧衣,素凈中有一種別樣的艷麗。藏歌有心摸摸她的臉,心中卻刺痛不已——藏劍山莊幾百口人因她而死。父母、兄長英靈在上,而自己在做什麼?

可是他沒有辦法對她下手,他曾刺過她一劍,那一刻腦海里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沒有想,只因為他知道,如果再猶豫,就沒有以後。

可是,又怎麼可能再心安理得的愛她?

難道他就不會夢見當初藏劍山莊諸人橫陳腐敗的屍身嗎?

難道他就不會憶起父母橫死的慘狀嗎?

難道血海深仇可以忽略不計,只為了那可笑可憐的愛情嗎?

他只有坐在她身邊,就這樣注視沉睡的她。如果時間轉瞬數十載,瞬間白頭,恩怨兩休,能不能夠?

他靜坐不語,冷非顏在睡夢中仍然眉頭緊皺,藏歌伸出手,想要撫平她眉宇間的褶皺。怎料剛剛一伸手,才觸及她的眉,冷非顏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右手就握了自己的劍柄!

那一刻她身上的殺氣,讓他吃驚。待看見是他,冷非顏這才鬆開手,語氣中滿是不耐煩:「你過來幹什麼?讓我多睡一會兒不行?」

藏歌說:「你為什麼要去宮裡?難道你不知道……」

冷非顏說:「我做什麼,關你屁事。刀砍斧斫,我自己願意。要你多嘴?」

藏歌氣得:「你讓我接受仇人的饋贈!讓我依賴你而苟活下去!這種感覺,還不如讓我死在端木傷手裡!」

冷非顏問:「你不滿?」藏歌沒說話,她說:「你不滿你可以重新去死啊!反正你一家老幼也都在那邊了,沒準還能一家團聚。」

藏歌怒而起身:「你簡直不可理喻!」起身摔門而去。

冷非顏強撐著身子坐起來,被子撩開,身上的葯紗都已被鮮血濕透。巫蠱的影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很快不再去想這個人。

如今應該逃出晉陽城,可是傷到如此地步,如何逃出去?還有就是,其實宮中盜取血脂花時,封平有時間布置,她逃走得,未免太過輕易。他為什麼要放她走?

當初慕容若藏身法常寺,藏歌在法常寺外的山林之中,封平帶領禁軍搜查寺院,那個時候,如果他們擒獲藏歌,自己起碼還有一戰之力。所以他們當時是真的不能搜到慕容若,還是一步一步,將自己趕入絕境?

她嘴裡咬著劍柄,自己給自己止血換藥。心慢慢墜入陰雲。突然有點想念左蒼狼,如果她在的話,想必自己也不至於被逼到如此地步。可是終究棋差一著,說不得,也只有搏一搏了。

左蒼狼一路走小道,趕往晉陽城。姜散宜確實有眼線,她只要出了山林,就一定會被人發現。她不能一直走山路,山路太慢了。好在這些眼線不是她的對手,她只要在追兵趕來時甩掉他們便好。

是以一路雖然也被人跟蹤注意,但是追兵沒能抓住殺她的時機。而此時,正當她到達漁陽的時候,又有眼線發現了她,左蒼狼正要甩開他,他突然上前,呈給她一封書信。

左蒼狼接過來,上面寫了一行字:「要救冷非顏,來法常寺。」

次日,法常寺迎來了一位貴客——慕容炎親自駕臨。雪盞大師非常意外,親自迎至山門前。慕容炎跟他步上石階,說:「許久沒過來法常寺,這裡仍舊鳥語花香,清靜如桃源。」

雪盞雙手合十,低宣佛號,說:「方外之地,承蒙陛下聖德庇佑,方有如此安寧祥和。」

慕容炎說:「還記得以前,母后還在,大師經常入宮,教導我武學文章。」

雪盞摸不透他的來意,心中忐忑,卻仍說:「陛下聰慧,只可惜娘娘早逝,未能見陛下登臨大寶之日。」

慕容炎與他到達寺門之前,說:「母后故去之後,宮裡人人對孤退避三舍,只有師父您,仍然偷偷帶些詩書典藉入宮。」雪盞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及這些舊事,也輕聲道:「當時宮裡多有不便,老納不好與陛下見面。只得將典藉放在假山石洞里,供陛下取用。」

慕容炎說:「記得有一次,差一點被人發現。大師裝作在石洞里小解,這才解了李氏之疑。」

雪盞躬身請他入寺,臉上微有幾分赧色,說:「難堪舊事,陛下竟然還記得。」

一路進到禪房,慕容炎四下打量了一番,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大師教導之恩,孤一直記得。」

雪盞命人奉茶,聞言說:「當初陛下天資聰慧,小小年紀,已能刻苦用心,老納也一直心喜。」

慕容炎在棋枰邊坐下來,說:「這也是為何,孤自登基以來,一直尊崇法常寺。好久沒有與大師對弈了,今日得空,不知大師是否賞臉?」

雪盞只好在他對面坐下:「自當奉陪。」

慕容炎拾了黑子,先行落子,說:「以前與大師對弈,總是一敗塗地。但願今日,仍如當年。」

雪盞心裡跳了一下,這話……是有什麼用意嗎?

他尚未開口,突然外面封平領著甲士進來,雪盞面色陡變,驚身站起。慕容炎淡淡地說:「搜。」封平拱手,應了一聲得令,揮手示意兵士搜查寺廟。

慕容炎這才看向雪盞,仍然溫和地說:「大師,該你了。」

當時,冷非顏、藏歌和慕容若見勢不妙,正準備躲入地道,冷非顏想了想,說:「他們如此自信,每次時機都把握得這麼好,很有可能,寺中有姦細!」

慕容若色變:「不可能,如果真有姦細,我在寺中多日,怎的沒有被查到?」

冷非顏看著他說:「因為還沒有到收網的時候!」

這話一出,她自己也是心驚,姜散宜這個人,他從慕容若一行人進入晉陽城開始,表面上追堵,其實卻放他去挖寶藏。於是他替慕容炎找到了慕容淵留下的錢財。

然後順著藏歌這條線,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發現了法常寺。

表面上禁衛軍搜而不得,可其實,他暗中在法常寺安排下內應。他要將此案做成大案,將功勞最大化。

而藏歌,當他發現冷非顏出面救走藏歌之後,立刻便生出了拉冷非顏下水的想法。於是利用藏劍山莊和燕樓的仇恨,將二人分化。再算計雪盞大師,有了唱經樓一場內鬥。

此時冷非顏受傷,他卻故意留藏歌一條性命,真正的目的,只是騙冷非顏前往宮裡盜取血脂花。此時冷非顏雖然受傷,但到底是為慕容炎做事的人,他若直接下手,慕容炎未免不悅。

然而出了這等事之後,他將再不用顧忌。

慕容若說:「我們從密道逃走!」

冷非顏說:「密道只是通往後山,逃出去,我們也出不了晉陽城。而且這個姦細肯定也知道密道所在,我們很快就會被追上。」

藏歌說:「那我們……只有拚命一途嗎?」他看一眼冷非顏,其實死無所畏懼,只是她這一身的傷啊。

冷非顏說:「跟我來!」

兩個人跟著她,一路出了密道。密道口果然開在法常寺後山,山裡已經布滿了弓箭手。姜散宜這種人,何等精明?他最後收網,留給他們的,就是一條死路。

幾個人面色凝重,冷非顏將二人帶到瀑布下方,瀑布裡面離山體還有一段距離。冷非顏說:「殿下,把衣服脫了,坐到瀑布裡面。」

慕容若和藏歌不明其意,冷非顏把他推到裡面,又找了許多黑泥,一聲不吭,抹在他身上。藏歌明白過來,這裡光線昏暗,又不顯眼,全身塗滿黑泥,乍眼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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