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馴化

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節。

宮宴之後,慕容炎帶著文武百官登臨明月台,匠作監準備了許多孔明燈。也算是君臣同樂。姜碧蘭陪在慕容炎身邊,以引火棒去點孔明燈。慕容炎傾身扶住她的手,兩個人相依相偎,一起放飛這盞燈。

孔明燈升空而起,划過暗夜,如同星辰。群臣皆山呼萬歲,有人開始燃放煙花,火焰騰空,映照萬里河山。

左蒼狼對這些都沒興趣,要不是文武百官都有列席,她估計是沒這個興緻在這樣的寒夜登臨高台的。在群臣都往慕容炎身邊靠的時候,她站在明月台的白玉欄杆前,向下而望。

漆黑的冬夜,當然也沒有什麼景緻,只有火把延綿數里,光線暗黃。

她正沉默,旁邊突然有人過來,問:「將軍不放燈,卻在這裡看什麼?」

左蒼狼轉過頭,看見達奚琴站在身後,對她微笑。她說:「瑾瑜侯不也是沒放燈,到這裡來了嗎?」

達奚琴說:「大家都在孔明燈上寫上各種願望,期盼上達天聽。我一個亡國之臣,也沒什麼願望,自然也就不必放燈了。但是將軍年不過雙十,正是少年得志之時,這燈還是可以放上一盞的。軍旅征戰之人,保個平安也是好的。」

說完,他緩緩將燈遞上來,左蒼狼說:「聽先生這般說,倒是也有幾分道理。」達奚琴把引火棒遞過去,左蒼狼半蹲下來,緩緩將燈芯點燃。達奚琴一身素錦長袍,左手提燈,高颱風來,隱隱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意。

慕容炎被諸臣眾星拱月,耳邊一片讚頌之音。他轉過頭,看見左蒼狼和達奚琴於欄前並肩而立,一邊輕聲說話,一邊放飛同一盞明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幾分不悅。

「瑾瑜侯,聽聞你作得一首好詩,如今值此良宵,就請瑾瑜侯為我們賦詩一首,以賀佳節吧。」他揚聲說。

達奚琴忙過來,站在群臣面前,倒真是作了樓台賦。賦的內容,左蒼狼沒有聽。反正她也聽不懂。但是慕容炎投來的那一記眼神,她是看懂了的。

這樣目光短暫的交匯,不過瞬間的事,只是仍然被有心人看在眼裡。姜碧蘭和姜散宜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人警惕,有人忌恨。

等到二更時分,燈會結束。群臣三三倆倆離宮而去。左蒼狼正要走,王允昭突然過來,輕聲說:「陛下有旨,請將軍於清泉宮稍候。」

左蒼狼怔住,王允昭已經派了一個內侍,一面為她提燈,裝作送她出宮,卻隱隱將她與眾臣都隔了開去。

清泉宮裡一片冷清,宮人把蠟燭點上,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左蒼狼站在燭台前,伸手去觸碰那燭花,風過,燭火飄搖,在她指上留上一道煙痕。

身後響起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去看,已知來人是誰。慕容炎走到她身後,伸手攬住她的腰,說:「在想什麼?」

左蒼狼不答反問:「今天元宵,陛下不用陪伴王后娘娘嗎?」

慕容炎說:「已經派人給她傳話,晚點過去。」

左蒼狼幽幽說:「陛下可真是公務繁忙。」語氣微涼,有幾分譏嘲的意思。

慕容炎說:「將軍也不清閑,今夜如不留在清泉宮,是不是便去瑾瑜侯府上了?」左蒼狼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伸手就去撥他扣在自己腰間的手。慕容炎不放,說:「怎麼,踩到將軍痛處了?」

左蒼狼說:「我去誰府上過夜,應該是亡夫在意的事,不勞陛下費心。」

慕容炎猛然將她打橫抱起,前行幾步,放在牙床上,一揮手滅了燭盞。宮室之中一片黑暗,他解開衣帶,覆身上來。左蒼狼伸腳踹他,最後卻緩緩擁住了他。任他佔有、入侵。

這樣不顧身份的詰問,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是因為在意?她沒有問,答案無論是與否,終不過一場傷心。

恩愛正濃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之聲,左蒼狼掙扎著想起身,慕容炎正在興頭上,不管不顧。

突然有宮人跑到門口,大聲喊:「陛下,陛下,王后娘娘說有急事,求見陛下!」慕容炎動作一頓,猛然起身,隨手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外面已經響起姜碧蘭的聲音:「炎哥哥!炎哥哥!」

腳步聲已經進了外殿,左蒼狼翻身去拾地上的衣服,慕容炎直接打開窗,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扔出窗外。

窗外是湖。

冰冷的湖水瞬間沒過火熱的身體,左蒼狼完全沒反應過來,沉沒在湖裡。珠簾輕響,姜碧蘭進來。慕容炎將地上左蒼狼的衣裳踢到床下,姜碧蘭撲進來,正好撞進他懷裡。

慕容炎輕撫她的背:「怎麼了?這深更半夜的,突然到這裡來?」他握住她的纖纖柔荑,眉頭微皺,「手這麼冰,到底出了什麼事?」

姜碧蘭把臉埋在他懷裡,哭得幾乎說不出話:「我作夢,夢見炎哥哥不見了,周圍都是亂軍,我好害怕。」慕容炎把她抱起來,柔聲說:「只是夢罷了,孤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別哭了。」

姜碧蘭抽泣著說:「天都這樣晚了,你怎麼不來我宮裡,反在這偏僻宮室歇下。」

慕容炎說:「處理完奏摺,想著你可能睡下了,怕擾你好眠,便沒過去。」

姜碧蘭摟住他的頸項,說:「陛下不來,臣妾如何能夠好眠?」

慕容炎說:「如此說來,倒是孤的不是了。」

他一邊柔情款款地跟她說著話,一邊走出南清宮,王允昭匆匆趕來。慕容炎瞪了他一眼,沒說其他。

王允昭擦著汗,老宮人怕有廢太子的黨羽,現在宮中大多都是新進來的宮人,真是不夠機靈。遇到事離了他老是慌作一團。竟然就這麼讓姜碧蘭闖進了寢殿去!

他匆匆返回清泉宮,宮人都跪在地上。王允昭沒空理會,快步趕到寢殿,裡面空無一人,窗戶開著。這……

怪不得陛下的臉色那麼難看。他趕緊靠到窗前,外面是湖。現在正是正月天,可還冷著呢。他也怕讓宮人聽見,輕聲喊:「左將軍?左將軍?」

水裡嘩地一聲響,有人探頭出來。王允昭趕緊招手:「左將軍,人已經走了。您先上來。」

左蒼狼的聲音一直在發抖:「丟件衣服下來。」王允昭趕緊丟了衣服下去。左蒼狼先裹上,這才跳上來。王允昭左右沒找到她的衣服,還是她開口:「床下?」

王允昭探身一看,正要撥出來,左蒼狼問:「撥出來我還能穿?」

她的聲音沉靜得可怕,王允昭忙讓人送乾淨衣服過來。轉頭看見左蒼狼的臉,有點發白,頭髮上還滴著水。光著腳,外衣披在身上,被水濡濕。他低下頭不敢看:「奴才讓人給將軍燒點熱水,這天寒地凍的,可別凍著。」

左蒼狼轉過頭,眸子冰冷:「我早就凍著了。」王允昭一噎,她又低聲道:「關你什麼事,我竟沖你發火。」

王允昭輕聲嘆氣:「將軍心裡委屈,老奴知道。將軍要罵幾句,老奴不會往心裡去。奴才嘛,從二殿下小時候,到現在,難聽的話聽得還少?可是將軍在老奴這裡說幾句氣話不要緊,萬萬不能到陛下面前去說。將軍,我們為人臣子的,受點委屈難免的。陛下……陛下再如何親近,終究都是陛下……」

左蒼狼深深吸氣,輕聲說:「我知道。」她從王允昭手裡接過衣服,王允昭背過身去,卻又聽見她輕聲說:「我只是不知道,我如何就到了這步田地。」

王允昭回過頭,見她抱著衣服緩緩滑坐在地,雙手捂住臉,淚水溢出指縫。

棲鳳宮裡,姜碧蘭哭著睡著了。慕容炎守著她,見那張淬玉般的小臉浸滿淚痕。擦也擦不盡的眼淚,讓人擔心。他起身出來,王允昭從外面進來,慕容炎看過去。王允昭點點頭,輕聲說:「已經走了。」

慕容炎也沒宿在棲鳳宮,待出宮門,才笑著說:「傷心了?」

王允昭也輕聲回:「恐怕傷心得不輕。」慕容炎不說話,他又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賞賜點什麼東西,安撫一下?」

慕容炎搖頭:「你是真不會哄女人。」

王允昭有點難為情:「好在老奴這輩子,也不需要哄女人。」

慕容炎一笑:「嗯,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棲鳳宮裡,姜碧蘭緩緩睜開眼睛,身邊宮女繪雲、畫月上來侍候。她輕聲問:「那賤人走了?」

畫月說:「走了,聽說走的時候一身是水,落湯雞一樣。」

姜碧蘭眼中恨意如刀,繪雲說:「她自找的,嫁給了一個死人,耐不住寂寞,還來勾引陛下,恬不知恥。」畫月把暖爐燒得更旺一些,說:「可不是,還累得娘娘大冷天兒跑這一趟。」

姜碧蘭想要說話,卻突然覺得胸口一陣難受,只覺得莫名的油膩噁心。繪雲見她表情不對,趕緊上前扶住她:「娘娘?」

姜碧蘭推開她,說:「本宮好像受了點寒,找個大夫過來。」

畫月答應一聲,趕緊命人去找太醫。

太醫來得很快,姜碧蘭斜卧帳中,擁著錦被任由他把脈。原以為只是風寒,開點葯便是。誰知道太醫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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