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苦澀

早朝之後,慕容炎直接過來南清宮。

左蒼狼剛剛才上完葯躺下,聽見他過來,正要起身,他說:「別亂動了。」說著話,人已走到榻邊。王允昭一個眼色,領著宮人退了下去。慕容炎這才握著她的手,問:「太醫過來看過了?喝了葯沒有?」

他的手掌寬厚溫熱,左蒼狼想要抽回,他加了三分力道。她只好任他握著,說:「剛換過葯。陛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慕容炎說:「剛下朝,過來你這邊看看。」說著話,指尖便撩開她的長髮,說:「這兩天,人都瘦了。」

左蒼狼說:「陛下,微臣畢竟是外臣,溫府與皇宮也不過半城之隔,長時間在宮裡養傷,難免惹人閑話。我想……還是回溫府養傷吧。」

慕容炎眉頭微微皺起,略有不悅:「怎麼?宮裡有釘子?」

他對釋放左蒼狼出獄這件事,本來就有幾分窩火,總覺得像是自己被她拿捏了。不過是見她溫順乖覺了許多,傷得也確實不輕,這火氣也一直壓著。如今又聽她這樣說,難免就有些惱怒。

左蒼狼又哪有不知道的?她輕輕把頭枕到他腿上,說:「只是在宮裡這幾天,外面肯定頗多傳言。我若回府,溫家老幼也安心一些。」

慕容炎冷哼了一聲,面色仍是不好,但是右手輕輕順著她的長髮。那青絲在他指間纏繞,感覺還是不錯,他說:「溫家人是越來越不把孤放在眼裡了。」

左蒼狼笑笑,說:「陛下何等人,又怎麼會跟老弱病殘計較。」

慕容炎輕輕撫摸她的臉,說:「孤只是不想跟你計較。」

左蒼狼沉默,慕容炎緩緩俯身,抬起她的下巴,雙唇在她唇上輕輕一點。他其實不喜歡接吻,唾液的交換,讓他總覺得不潔。所以不管是她還是姜碧蘭,他的唇總是落在別處,且都是蜻蜓點水。

如今這樣觸碰她的唇,已屬難得。左蒼狼緩緩攬住他的脖子,背上的傷又被抻到,可是她沒有放手,舍不下這片刻溫柔。

兩個人就這麼擁抱了一陣,外面突然有人大聲道:「娘娘?娘娘請先留步……」

姜碧蘭的聲音傳來,沒有憤怒,倒像是帶著笑:「怎麼?本宮想見見將軍,還需要你通傳不成?」

左蒼狼一怔,慕容炎卻已經迅速放開了她。她只有重新起身,姜碧蘭掀起珠簾進來的時候,慕容炎亦已經坐在桌旁。二人一坐一立,彷彿只是君臣最平常的交談。見她進來,慕容炎也是面容平靜,說:「王后也過來了。」

姜碧蘭面帶笑意,盈盈一拜,說:「本是想著過來和左將軍說說話,沒想到陛下也在。難怪外面的奴才這般攔著,真是臣妾的不是。早知道陛下正在跟將軍說話,臣妾便不來了。」

慕容炎說:「起來,你是王后,這宮中自然哪裡都來得去得。」

姜碧蘭上前,站在他旁邊,左蒼狼跪下行禮,姜碧蘭伸手說:「將軍傷著,就別行這些虛禮了。陛下,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政事了?」

慕容炎說:「不過是些閑話,何來打擾。」

姜碧蘭素手輕輕握了他的手,說:「那……陛下與將軍的閑話,臣妾可以聽聽嗎?」

慕容炎看了左蒼狼一眼,說:「當然。」

兩個人在桌邊坐下來,慕容炎說:「今日袁戲將軍回到晉陽,將西靖交換任旋的財物清單呈上來,倒著實是數目頗豐。左將軍功勞不小。」

左蒼狼說:「西靖不過是畏於陛下之威,微臣有何功勞。」

多了一個姜碧蘭,兩個人的對答突然這樣嚴肅得有點心酸。慕容炎說:「愛卿不必謙虛,有功還是要賞的。」旁邊姜碧蘭笑著說:「說起來,臣妾那兒有一根春江夜行舟的碧玉腰帶,由二十四塊碧玉精雕細琢而成。臣妾覺得,此物與將軍倒是甚配。如今陛下既然提及封賞,不如就賞了將軍如何?」

慕容炎說:「王后覺得好,當然便是極好的。」

姜碧蘭便命宮女去取,不多時,宮女捧著一個精美的檀木盒進來。姜碧蘭接過盒子,遞給左蒼狼,說:「此物便賞給將軍了。」

左蒼狼看了慕容炎一眼,屈身跪下,雙手接過檀木盒,舉過頭頂,說:「謝陛下、娘娘賞。」

慕容炎沉默,姜碧蘭說:「將軍快起來吧,將軍以前就是陛下家臣,說起來我們也是一家人。如今倒是如此多禮。」

左蒼狼緩緩站起身來,抱著木盒站在二人面前。當然不是一家人,他和她,才是一家人。

然而她卻已無法退卻,她低下頭,慕容炎站起身來,說:「好了,愛卿好生將養,孤還有事,先走了。」

姜碧蘭說:「本宮也不打擾將軍休息了。」

左蒼狼緩緩跪拜:「微臣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慕容炎微微點頭,轉身出去,撩起珠簾時,他回頭顧姜碧蘭。姜碧蘭向他盈盈淺笑,帝後並肩而行,伉儷情深。

等到二人都走遠了,左蒼狼才發現自己仍然抱著那檀木盒。她將盒子放在桌上,穿好衣服,準備出宮。宮人見了,連忙攔道:「將軍!您傷還沒好,陛下有旨,讓您在宮裡好好養著……」

左蒼狼不理她,徑自出了南清宮。

從宮裡回到溫府,她走了很久。背上的血又浸出來,但竟然也不是很痛。秋陽照在身上,她只覺得冷。

剛走到門口,溫家人便看見了,立刻有下人迎上來扶她,又有家人飛報溫行野。溫行野和溫老夫人都出來,左蒼狼擺擺手,示意他們什麼都別問。

一路回到自己房間,她才說:「找個治外傷的大夫。」

溫行野哪用她說,早讓人去了。這時候才問:「你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陛下?竟惹得他發了這樣大的火?」

左蒼狼說:「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而已。」

「而已?」溫行野惱了,連日的擔心憂慮都在這時候爆發開來,「你到底說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你下獄之後,軍中同袍急成什麼樣了?大家都在為你奔走,你就這樣漫不經心?」

左蒼狼摸了摸鼻子,說:「我有我的理由。」

溫行野問:「不能告訴我,對嗎?」

左蒼狼說:「嗯。」

他說:「阿左,你要知道,現在跟從前已經不同了。他是君主,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無論你之前跟他關係如何,到了現在,都必須謹言慎行!」

左蒼狼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沒見我傷著呢嗎?你再不走我脫衣服了啊!」說著就開始解外袍,溫行野鬧了個大紅臉,又氣又急,卻也拿她沒辦法。

總不能真的站在這裡看兒媳婦換衣服吧?只好一扭臉走了。

還是溫老夫人隨後進來,見自家老頭子氣紅了臉,也是又好笑又無奈。她也知道左蒼狼的性子,進來說:「他雖然著急,卻到底也是為了你好,彆氣他。」

左蒼狼說:「我能跟他計較?壞脾氣老頭。」

溫老夫人笑得不行,接連幾日籠罩在溫府上面的陰霾倒是散了。畢竟她現在是溫府的支柱,一旦她出了意外,溫府必然會土崩瓦解。溫老夫人上前替她換衣服,然而一眼看見她後背,也是嚇了一跳:「你這……」

她後背血已經將葯紗全部浸透,衣服也上都是血跡。左蒼狼倒是不以為意,其實回到溫府,她反而自在了很多,說:「不是挨了一百杖嗎,流點血很正常。」

溫老夫人急了,說:「陛下也真是的!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即使不小心說錯了話,也沒必要就打成這樣啊!」

左蒼狼噝了一聲,自己在床上趴下來,說:「不是不小心說錯了話,幫我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溫老夫人趕緊出去,正好碰上大夫進來。溫老夫人又讓府中下人燒水,府里人忙忙碌碌,然而人心卻終於安定下來。

左蒼狼回府不久,袁戲、王楠、許琅等人就相繼過來。左蒼狼現在又不能穿衣服,溫老爺子不可能讓他們就這樣闖到自己媳婦的房裡,只是在正廳跟他們說了會子話。

袁戲等人倒也不是非見左蒼狼不可,見她釋放出來,便也放了心,與溫行野聊了一陣也就離開了。

左蒼狼趴在床上,不知不覺,倒是睡了一個好覺。

臨到夜裡,溫老夫人又進來,給她燉了補湯。左蒼狼就著她的手喝了,問:「以軒和以戎最近怎麼樣?」

溫老夫人說:「家裡出了事,你公公擔心,便讓他們住在老師家裡了,沒有回來。也省得小孩子問東問西。」

左蒼狼點點頭,說:「這事已經過去了,不必擔心。」

溫老夫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湯,說:「人老了,聽見一個風吹草動就心驚膽顫,怎麼可能不擔心呢?我三十六歲的時候,長子裕兒戰死沙場。三十九歲,丈夫沒了一條腿,好在人算是回來了。好不容易人到老年,砌兒又……如今真是怕了,聽見你下獄,真是時時刻刻都心驚肉跳。樹葉落下來,都能將人從夢中驚醒。」

左蒼狼不由拍拍她的手,將門啊,說起來榮耀,然而那種牽腸掛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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