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質問

次日,早朝之後,王允昭親自過來相請,讓左蒼狼前往御書房單獨見駕。左蒼狼單獨見慕容炎也不是一次兩次,當即就跟在王允昭身後,行往御書房。

王允昭突然說:「將軍可知,陛下這次召見將軍,是有何事嗎?」

左蒼狼微微一怔,說:「是為了昨夜諸位大人前來溫府一聚的事嗎?」

王允昭說:「將軍聰慧,既然將軍知道陛下擔憂之事,可有想好如何對答嗎?」

左蒼狼說:「溫氏已無人在朝,定國公不過一賦閑舊臣,無權無勢,空有一個定國公的虛銜。就算舊臣聚集於府上,陛下又有何擔憂之處呢?」

王允昭說:「將軍,溫氏還有人在朝啊。不僅在朝,而且手握重兵,在軍中說一不二、權傾朝野啊!」

左蒼狼這才驚住,停下腳步,緩緩凝視他:「王總管這是何意?」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將軍,老奴雖然是個六根不全之人,但也看得出,將軍對陛下用情至深。而且本來也曾陪伴過陛下。老奴想問將軍一句,如果陛下願許將軍妃位,將軍可願與陛下再續前情?」

左蒼狼說:「王總管,我是個武人,沙場排兵,頭腦還算清醒。但說話做事,心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有話請直說。」

王允昭說:「如果陛下願不顧一切,許將軍一個妃位。將軍是願意陪在陛下身邊的,不是嗎?」

左蒼狼隨手摺了一枝桃花,說:「我想會吧。」

王允昭說:「這就對了,將軍既然願意陪伴陛下,又不是計較名份之人,將軍為什麼就不能順著陛下?而非要分出一個楚河漢界呢?」

左蒼狼徐徐向前走,落英盈衣:「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會不敢直視王后娘娘的眼睛。我會覺得,我在分享屬於她的恩寵和……和愛情。」

王允昭說:「將軍,王后在後宮,您在前朝。這事兒如果陛下不提,老奴不提,您也不提,她又如何會知曉?」

左蒼狼說:「我自己知曉,便是日月神靈都知、萬世人心皆曉。我意已決,總管不必再勸。」

王允昭再次深深嘆氣,說:「將軍,您如今權勢滔天,然而溫氏舊部畢竟忠於舊主,薜成景一黨不會助你卻反而有落井下石之憂。而您救出薜相,早已與姜相生出嫌隙。甘大人一向望風而動,將軍啊,您若再不攏絡住陛下……烈火烹油,看起來風光無限,一旦火焰燒身,只怕將是焚身化灰之局啊。」

左蒼狼盯著他的眼睛,說:「總管這話,雖然是極盡善意,但是我聽不明白。」

王允昭沒有再說話,左蒼狼說:「我十六歲跟隨主上,從主上勢微一直到他君臨天下。主上洞觀世事,難道臣子忠義,還需要向君主自薦枕席以明心志嗎?」

王允昭說:「將軍啊。」左蒼狼沒有讓他再說下去:「王總管,無論我在哪裡,身處何種位置,我待主上,永遠赤誠。若這一腔忠心他仍不信,便可拿刀剖了去!」

王允昭趕緊說:「將軍這是說得什麼話,倒是老奴一時多嘴,惹惱了將軍。老奴該罰,老奴該罰!」

左將軍說:「哼,我看這御書房,我也是不必去了。」

王允昭說:「我的將軍!這時候可萬萬使不得小性子!快走快走,陛下還在候著您吶。」

及至到了書房,左蒼狼下跪叩拜。慕容炎擱了硃筆,抬起頭來,說:「這是誰惹著你了?到我這裡,還一臉怒容。」

王允昭趕緊說:「老奴多嘴,閑話幾句,倒是惹惱了將軍。請陛下責罰。」

慕容炎失笑,說:「那是應該責罰,眼看孤這驃騎大將軍傷勢剛剛痊癒,你便又上前氣她。若再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要累得孤王三軍無人?」

王允昭連連躬身,左蒼狼說:「總管取笑了,總管待我們一如長輩,我豈敢跟總管置氣。」

慕容炎也是一笑,說:「起來吧,這幾日瑣事繁多,你又抱恙在身,少來宮中行走。再不召你過來見見,只怕我們之間,倒是要生疏了。」

左蒼狼站起身來,慕容炎復抬起頭,兩個人四目相對,他終於擱下奏摺,伸出手說:「過來。」

左蒼狼走到他面前,他握住她的手,那寬厚溫熱的手心包裹住雙手,左蒼狼一僵,緩緩掙開了他的手。慕容炎說:「你就沒什麼話可對我說的?」

左蒼狼不明白他是想問什麼,低垂著頭,肅手而立:「微臣所奏,早朝之上已經言明。並無需要私下奏報之處。」

慕容炎點點頭,說:「聽說昨夜,溫府門庭若市,熱鬧得緊。怎麼不跟我講講,是怎麼個熱鬧法?」

左蒼狼知道他要問這件事,只是說:「陛下,昨夜是有幾位大人前來溫府,想來也是為了詢問燕王一事。微臣想,定國公已然賦閑在家,身無一官半職,頂多也就閑話幾句罷了。是以並未列席。」

慕容炎說:「閑話幾句?你身為孤王的驃騎大將軍,有人聚集在你府上,商議謀逆之事!你居然認為只是閑話幾句?你讓孤從別處,得到這些人的名冊!」

左蒼狼跪在地上:「主上!」

慕容炎沒有讓她起身,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她的五官少了那種剛毅果決,有一種少女的清秀溫婉。慕容炎伸出手背,緩緩摩挲她的臉頰。左蒼狼緩緩側過臉去,避開了他的手。

慕容炎說:「你知道這一刻,孤心裡在想什麼嗎?」

左蒼狼垂下頭:「微臣不知,請主上明示。」

慕容炎說:「我在想,如果我許你一個妃位,你是否願意,留在後宮,永遠陪著我?」左蒼狼一怔,抬起頭來,慕容炎的目光渺遠深幽:「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嗎?」

「我……」左蒼狼再開口時,只覺得字字艱難。怎麼會不願意,那是不知道作過多少次的夢呵。可是……她說:「可是微臣如今,已是溫帥遺孀的身份。陛下奪取天下,向天下人昭示對王后的一往情深。轉眼間,卻納亡臣之妻為妃。無論於情於義,都對陛下毫無益處。再者,王后對陛下亦是深情不移,若是陛下當真納妃,只怕也會令她傷心。」

慕容炎說:「所以,你其實是願意的,對不對?」

左蒼狼再度沉默,慕容炎說:「如果你願意,又並不在乎名份,為什麼你要一直躲避我?」

王允昭耳聽二人說得,已變成了私話,趕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不僅帶上了門,更將守門的內侍俱都遣了開去。左蒼狼說:「因為那樣的話,我會生出無邊妄念,當主上在人前與王后娘娘恩愛攜手的時候,我會傷心。」

她抬起頭,眸子里盛開了團團燈花:「對於求而不得之物,縱然朝思暮想,我終究可以忍住。但是主上難道就忍心,讓我置身於不可見光的陰影里,愧疚、哀怨,一生自苦自憐嗎?」

慕容炎緩緩收回了手,左蒼狼說:「其實陛下這番話,在微臣來時,王總管已向微臣提過。」

慕容炎說:「他怎麼說?」

左蒼狼說:「王總管說,烈火烹油,縱然表面風光,一旦引火燒身,卻也是焚身化灰之局。所以微臣無論如何,應該絡攏住陛下。」

慕容炎眉峰皺起,左蒼狼說:「現在房中並無旁人,有些話,屬下也可以直接請主上示下。」慕容炎饒有興趣,生平第一次,有人這樣委屈、憤怒卻又深信不疑地質問他。這……就是推心置腹嗎?

他說:「你問。」

左蒼狼問:「主上懷疑屬下對主上的忠心了嗎?」

她問這話的時候,抬頭仰視他,眸中光點如星辰。慕容炎突然有一種奇怪的衝動,他想就這麼壓住她,撕開她的衣服,盡情享用她,聽她輾轉反惻、哀聲不絕。

這種情緒來得毫無道理,他以為,自己早已失去了慾望。在這之前,無論是左蒼狼還是姜碧蘭,他都接受,但只是接受,從未渴望。

他靠在椅背上,些許慾望的衝撞,雖然令他有些意外,卻不足以影響他。他徐徐說:「不過是王允昭幾句話,他雖言語有失,但也是好意。你倒是氣勢洶洶,跑到孤這兒發脾氣。還要孤王給你賠禮道歉啊?」

左蒼狼不說話了,她不信慕容炎會懷疑她的忠誠。如果委身作陪,只是一種籠絡,那麼這麼多年刻入骨血的愛戀,到底算什麼?

她面色泛紅,慕容炎伸手在她腦門上一彈,說:「起來啊!你還真等著孤王給你賠禮呢?」

左蒼狼站起身來,眼眶微紅,慕容炎說:「孤一句話沒說,你自己先委屈上了。古人誠不欺我,真真是惟女子與小人難養。」左蒼狼垂下頭,又不說話了。慕容炎說:「定國公年老,溫氏又滿門忠烈。孤王無論是看在溫帥對你的教導栽培之恩,還是看在大燕將士忠魂的份兒,都是想要給他一個富貴安穩、善始善終的。但是你在溫府,也要勸誡一些,孤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左蒼狼復又跪下,道:「微臣一定勸阻家翁,絕不再與燕王之事沾染任何瓜葛。」

「家翁?」慕容炎冷笑,說:「你倒是真護著他。」

左蒼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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