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起疑

宮宴間隙,姜碧蘭收到宮女繪月傳來的紙條,讓她殿外涼亭一會。是姜散宜的字跡。姜碧蘭想了想,還是出去見他。

涼亭內,姜散宜說:「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形勢?你身為一國之母,你的將軍得勝凱旋,你讓她反省自己的罪孽?」

姜碧蘭說:「你既然知道我是一國之母,就這樣跟我說話嗎?」

姜散宜冷笑:「蘭兒,你比爹想像中的還要愚蠢。」姜碧蘭怒目而視,姜散宜說:「你要一點一點地自尋死路,姜家不會奉陪。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會薦你妹妹碧瑤入宮伴駕。」

姜碧蘭終於怒了:「你說什麼?」

姜散宜說:「你仔細想一想吧。」

姜碧蘭說:「是你在朝中參她,我不過是提點她兩句……要不是因為你是我爹,血脈不能斷,我何至於理會朝堂之事?」

姜散宜說:「因為我?那我參她是為了誰?」

姜碧蘭怔住:「你說什麼?」

姜散宜說:「現在朝中,溫氏舊部已經被她納入麾下。她屢戰屢勝,聲威已直逼當年溫砌。這次大勝歸來,陛下必須有所封賞。但是她官已至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再往上,就是衛將軍了。十八歲官居一品武將。而朝中,她救了薜成景一命,薜家雖然閉口不言,但是與我們已經結下血海深仇。卻只能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姜碧蘭的神色越來越困惑,姜散宜說:「你想一想,一旦她入宮,哪怕只是個妃位。到時候你這後位會不會變成紙糊一樣!以後你的孩子和她的孩子,軍中會選擇扶持誰?」

姜碧蘭說:「可是她為什麼要入宮?她不是溫砌的夫人嗎?」話落,她慢慢地變了臉色,說:「你是說,陛下和她有私情?!」

姜散宜不說話,姜碧蘭說:「不可能!炎哥哥待我情深意重,何況當初將左蒼狼扶為溫砌正妻,是他親口同意的。如果他跟左蒼狼有私情,又怎麼會同意她嫁給一個死人靈位?」

姜散宜說:「我言已盡,你自己想吧。」

說完,轉身離開。姜碧蘭站在原地,還是覺得可笑。慕容炎如果心裡有左蒼狼,又怎麼會一怒之下起兵逼宮,不顧危險,親自前往方城接她歸來?甚至不顧諸臣反對,仍然立她為後呢?

她慢慢往宮中行去,回想自己回到慕容炎身邊之後的點點滴滴,慕容炎待她,可謂是溫柔體貼。宮中但凡她開口的事,他無不應允。從未逆過她的意思。

若說他心中有別的女人,這怎麼可能呢?

她回到宴上,卻忍不住看了一眼左蒼狼。左蒼狼與袁戲低聲說話,袁戲不時拍拍大腿,那時候他們守在益水之畔,為了防止西靖仿效左蒼狼自灰葉頁突襲小薊城而錯過了馬邑城一戰。

他一臉懊惱,左蒼狼微笑:「強敵環侍,還愁沒仗可打?」

說完左右看看,見王允昭和慕容炎都不在,拿起他的酒樽就欲飲。袁戲趕緊搶過來:「王總管交待了,不許讓你喝酒。」回頭叫了個宮人,仍舊給她添了白水。

當天夜裡,慕容炎命左蒼狼留宿南清宮。姜碧蘭心裡格地一跳,她不想去想姜散宜的話,但是那些話最終還是如一根根尖針,埋在她心裡。她說:「溫夫人一直在外征戰,好久沒有回府中看看,陛下何不讓她回府,跟家人團聚呢?」

慕容炎說:「她身上帶傷,邊城苦寒,也未能靜養。在宮中方便太醫照管。」

姜碧蘭說:「可是若是回溫府,太醫也一樣可以過去啊。」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說:「天色晚了,明日再走也不遲。王允昭。」王允昭應了一聲,也不待他再說話,立刻派人領左蒼狼去南清宮住下。

姜碧蘭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就消失了——慕容炎為了左蒼狼,也曾親赴邊城。那時候邊城危在旦夕,他隻身一人前往,是冒著怎樣的危險?

這些年,一直是左蒼狼陪在他身邊,他們兩個人難道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嗎?

她這樣想,慕容炎卻握了她的手,說:「多日未見,蘭兒卻有些心不在焉。」姜碧蘭頓時回過神來,看見他的眼神,深遂而溫柔。她抿了抿唇,粉面低垂:「你走也不說一聲,我是你的妻子,大燕的王后,為什麼你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呢?」

慕容炎輕撫她的秀髮,說:「這幾年令你流離不安,我不想再讓你擔憂。蘭兒,以後,孤要將你永遠養在金屋椒房之中,從此人間風雨與你無關。」

姜碧蘭注視他的眼睛,他說這話的時候,字字情真。她眼眶微微濕潤:「炎哥哥。」

慕容炎將她攬在懷裡,輕輕拍拍她的後背,說:「古人都說小別勝新婚,今夜美景良辰,王后一定要站在這裡跟孤說話嗎?」姜碧蘭眼中還閃爍著點點淚光,唇角卻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慕容炎將她攔腰抱起,緩緩走過這花木扶疏的宮道。

未謝的寒梅輕輕撫過她的發尾,留下一段暗香。

一夜恩愛,姜碧蘭幾次想開口問他左蒼狼的事,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些日子他在邊城,跟左蒼狼做什麼呢?

明明心裡滿是柔情蜜意,但是想到他跟另一個女人也可能這樣顛鸞倒鳳,心裡又如被針刺。

第二天,法常寺的僧人們按照姜碧蘭的吩咐,過來做法事。姜碧蘭想了想,對繪雲道:「既然左將軍就在宮中,就傳她過來陪伴本宮,一起祈福吧。」  繪雲應聲而往,不一會兒,左蒼狼已經大步行來。她身穿從一品武官的朝服,紫袍輕甲,顯得格外挺拔剛毅。姜碧蘭就這麼一直看著她,她走得也快,幾步之間已經到她面前,然後跪拜:「王后娘娘。」

姜碧蘭深吸一口氣,說:「左將軍過來了,正好法師們也準備妥當了。將軍便隨本宮一起,念經祈福,超渡亡靈吧。」

「微臣遵旨。」左蒼狼看看左右,跪在她身後的蒲團上。僧人們開始念經,姜碧蘭也給了她一卷經文。殿中設了陣亡將士的牌位,貼滿符紙。香燭的味道充斥殿中,揮之不去。

左蒼狼不是能習慣這種地方的人,只覺得太陽穴一鼓一跳地疼。但沒有辦法,還是只能跟著誦經。這種儀式,一跪就是兩三個時辰,簡直比衝鋒陷陣還要磨人。

趁著法師作法的時候,姜碧蘭突然說:「說起來,將軍回來之後,還沒見過雙親吧?」

左蒼狼一怔——雙親?我哪有什麼——想到溫家二老,突然反應過來,微微欠身,說:「回娘娘,昨日匆忙入宮,尚未來得及拜見雙親。」

姜碧蘭說:「都是陛下不好,只顧著巴巴地將溫夫人留在宮中養傷。」

左蒼狼一怔,雖然她有溫砌夫人的身份,但是慕容炎身邊的人,從不以這個身份稱呼她。如今姜碧蘭突然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姜碧蘭笑說:「不過溫家二老畢竟不是將軍的血親,也難怪將軍不放在心上。但是將軍,人不能忘本。若不是定國公,你現在還只是溫帥的一個侍妾。即使你如今位高權重、軍務繁忙了,總還是應該抽空回去看看。溫帥已經身故,您更應代他親前盡孝才是。」

左蒼狼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只是道:「謝娘娘提點。」

姜碧蘭說:「家中兩位老人年事已高,定國公又有多處戰傷。將軍可知道老爺子用什麼葯?兩個孩子喜歡什麼吃食?哪怕您親手熬煮一碗羹,我想他們也是心暖的。我聽說,上次溫帥長子僅僅因為對你出言不遜,定國公就對他行了家法。而你不僅袖手旁觀,還不讓人為他醫治。將軍,人心肉長,你怎可這樣對待溫將軍遺孤?」

左蒼狼只得起身跪下,說:「娘娘教訓得是,微臣有罪。」

姜碧蘭說:「將軍乃習武之人,不夠細緻也是有的。等稍後抄完經卷,將軍就回府吧。身為外臣,總是留宿宮中,也容易惹人閑話。」

左蒼狼隱隱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說:「微臣明白了。」姜碧蘭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似乎半點沒有想和自己交流的意思。而左蒼狼是真的不知道應該跟她說什麼,姜碧蘭所有讓她做的,她都覺得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姜碧蘭還要說話,外面卻有人通傳:「陛下駕到!」

眾僧忙停止念經,姜碧蘭也趕緊接駕。

慕容炎從殿外走進來,伸手扶起姜碧蘭,方才看了左蒼狼一眼,說:「都起來吧。」  左蒼狼站起身來,慕容炎牽著姜碧蘭一併坐下,她知趣地侍立下首。慕容炎說:「政務繁忙,也顧不上愛卿這邊。宮中住得可還習慣?」

這樣溫和卻疏離的關心,是君上對臣下的正常態度,當然了,是對極器重的臣屬。

左蒼狼躬身:「回陛下,一切都好。」慕容炎笑:「愛卿有傷在身,就不要站著了。來人,賜坐。」

左蒼狼抬頭看了慕容炎一眼,復又垂下眼帘。慕容炎說:「念經祈福,也就是個心意。左愛卿帶傷在身,心意到了也就是了。」他知道左蒼狼最怕這些冗長枯燥的東西。但是姜碧蘭畢竟是王后,她費心準備了這些,一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是以下朝之後方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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