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端倪

夜涼如水,燕王宮一片安靜。然而姜家卻燈火通明。本來先前宮裡尾竹傳回消息,說是慕容炎夜間去了姜碧蘭的宮中,姜散宜和夫人鄭氏都是十分欣喜的。但後來得知慕容炎只是同姜碧蘭用了晚飯,並未留宿,一家人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姜散宜幾番打聽,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而且最近慕容炎也並未在朝上提及立後的事。

姜散宜沒有官職,無法上朝,一切只能聽自己朝中的門生故友提及。鄭氏說:「老爺,咱們這樣乾等著可不是辦法。蘭兒本來就跟廢太子……如今又不明不白地住在宮中,長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姜散宜揮揮手:「我知道!」』

夫妻倆正說著話,突然有黃門進來,卻是慕容炎前往獵場打獵,宣姜散宜伴駕。

鄭氏忙將小黃門請到客廳待茶,自己為姜散宜換上獵裝,說:「老爺,你可一定記得要替蘭兒打聽。我們姜氏一門,如今可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呢!」

姜散宜不耐煩:「話多,我自己能不操心?」

慕容炎帶著朝臣們一路來到獵場,姜散宜看了一眼,只見姜碧蘭也身著紅色獵裝,跟在慕容炎身後。朝中重臣都有隨行,他掃一眼,靠得近些的,無疑是封平、左蒼狼、薜成景、周信、甘孝儒這些人。

武將大多在外也就不必說了,文官的話,一看便是甘孝儒一黨更親近慕容炎。

他剛到場,慕容炎便微笑說:「姜愛卿,孤記得,你經營馬場,騎射之術也不亞於武將。今日定要滿載而歸才是。」

姜散宜忙拱手稱是,順帶瞟了一眼自己女兒,見她跟在年輕的君主身後,二人端得是天造地設、珠簾璧合。說起來也是奇怪,當初怎麼就沒看出這個小子竟是這般軒然霞舉、龍章鳳姿?

獵場是大燕王室御用,就在晉陽城東郊的盤龍谷。慕容炎和姜碧蘭原先是單人一騎,姜碧蘭連出兩箭都沒有射中獵物。畢竟是閨中女兒,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慕容炎握著她的纖纖玉手,驀然將她帶到自己馬上,雙臂環過了她的腰,與她合拉一張弓。姜碧蘭一聲驚呼,旋即羞紅了臉,躲在他懷裡,連手中箭射往何處也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薜成景等老臣多暗暗搖頭,大家都等著慕容炎正式宣布冊立姜碧蘭為後,以便反對呢。慕容炎就是不提這事兒,如今光明正大地把姜碧蘭帶出來,又這般恩愛親昵,只恐是心意已定。

左蒼狼隨行在側,姜碧蘭笑聲如銀鈴,她卻沒有往那邊看。盤龍谷的獵物,大多是專門飼養,見人不避,毫無野性。這樣的打獵,對於武官來說,便只是遊玩,並沒有多少樂趣。

而且慕容炎與佳人同騎,速度就不會很快。她信馬游韁,慢慢行走。慕容炎偶爾回頭,見她意興闌珊,說:「左將軍今兒個心不在焉,莫非是嫌棄孤沒有設下彩頭?」

旁邊大臣一併笑出了聲,左蒼狼馬上拱手,說:「回稟陛下,微臣不敢。」

慕容炎說:「說起來,當初溫帥出戰無終時,曾獲一把神弓,名為九龍舌。溫帥將此弓獻呈父王,如今還收在宮中。今日既然左將軍嫌朕小氣,朕便拿出來,作為彩頭。今日斬獲最多者,就賞此弓。」

他這麼說,大家還是有點玩味,誰知道,如果單論騎射,這裡沒有人是左蒼狼的對手。他說這話,等於是賞給她一般。只是到底是溫帥遺物,也沒人會多說什麼。

左蒼狼聞言,拱手道:「謝陛下。」

慕容炎說:「看看,這便謝上了,簡直是不把我大燕文武朝臣放在眼裡。你們也要努力,不要被我們左將軍看輕了去。」

朝臣自然一番應和,氣氛倒是好了不少。

左蒼狼對九龍舌還是相當感興趣,當下也不客氣,挽弓搭箭,在淺草亂樹中追逐獵物。

行不多時,日至中天。姜碧蘭已是香汗淋漓、玉頰生霞。這樣的天氣,對於她來說,太熱了。慕容炎說:「你也累了,先回營地。等狩獵之後,孤過來接你。」

姜碧蘭戀戀不捨地鬆開他的手,說:「我等著陛下。」

慕容炎說:「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無需叫我陛下。」

姜碧蘭仰起粉面,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慕容炎落魄時,她父親沒有少給他難堪。他從來一言不發。後來她嫁給廢太子作側妃,未幾又扶為正妃,可如今,他還以兒時的情義待她。

她玉手握住他腰間的衣料,眼見身後眾人都在,也不好如何,只是目光盈盈如秋水:「炎哥哥……」

慕容炎將她往懷裡輕輕一帶,拍了拍她的背,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等把姜碧蘭送回了營地,他策馬前行,突然說:「左將軍,九龍舌既然是彩頭,孤王也有爭奪的資格。你可不要得意太早啊!」

左蒼狼一怔,慕容炎卻已挽弓搭箭,又是一隻野鹿倒地。歷來帝王行獵,向來身邊貼身侍衛都會帶著一些帝王御用的箭標。他們打到的很大一部分獵物,都會算在帝王獵獲的數量之中。

這也是免得君王面上無光的意思。

如今慕容炎先前就一直在打獵,再加上這個,要贏不容易。

她微微皺眉,倒是真的認真起來。

二人縱馬穿梭于山林之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地離禁軍遠了。王允昭等人也並沒有跟上。

左蒼狼一箭射倒一頭獐子,再一轉身,見慕容炎跟在她身後。目光相觸,左蒼狼不由就飛快地別開視線。沒有人說話,氣氛突然變得尷尬。她策馬前行,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馬蹄聲。

慕容炎下了馬,在一灘淺草覆蓋的清潭中洗手,說:「慢點,小心腿。斷腿的將軍我可不要。」左蒼狼翻身下馬,卻沒有過來,慕容炎擦拭了臉手,問:「你離我那麼遠幹嘛?我吃人啊?過來。」

她終於緩緩走近,慕容炎抬手,用絞濕的絲絹擦拭她的額間的汗與灰塵。冰涼的觸感,左蒼狼冷不住退了一步。慕容炎緩緩將她的臉擦乾淨,說:「躲什麼躲,花貓一樣。」

左蒼狼於是站住沒有動,草木無聲,只有雁過長空。他靠得那樣近,近得她可以看清他雙瞳之中自己的輪廓。慕容炎說:「我知道,你想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們之間現在的樣子,阿左,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裝作若無其事,又有什麼用?」

左蒼狼在顫抖,可除了裝作若無其事,我又能幹什麼呢?她說:「那一年唱經樓前,姜姑娘約陛下前去相見。陛下說,她可以不來,你卻不能不等。陛下一路走到今天,卻仍願力排眾議,立姜姑娘為後。陛下對姜姑娘的情義,是微臣憧憬一生的夢。」

慕容炎怔住,左蒼狼說:「天下女兒,誰不願得如陛下這般的有情郎,朝生夕死,一生相守?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提點微臣不計名份,往來皆可避人耳目。可是陛下,微臣從來都不計較名份,亦不認為自己應該為誰守節。微臣只是不願,讓自己成為陛下和姜姑娘之間,唯一的污點。微臣亦不能,親手去玷污自己夢想,戲辱自己的神佛。」

她眼中終於帶了淚,卻緩緩退後,跪地一拜,說:「微臣願傾盡所有,助陛下得獲所愛、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

慕容炎居高臨下,有片刻沉默,許久之後,他伸手扶起她,右手用力,將她按在自己肩頭,說:「傻孩子……」右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又輕聲說了句:「傻孩子。」

獵場營地,姜碧蘭只覺得乏。身邊只有一個叫尾竹的丫頭跟著她。都是她以前在姜家用慣的人,如今見她頭昏,尾竹說:「小姐先歇著,我這就去找太醫!」

姜碧蘭點點頭,不僅頭昏乏力,胃裡更是一陣一陣地翻騰欲嘔。她捂著嘴想吐,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尾竹想走,突然又想到什麼,轉回身問:「小姐,您……您月信多久沒來了?」

姜碧蘭一怔,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尾竹急了,小聲說:「小姐!您不會是……」

姜碧蘭一驚,似乎想起什麼,頓時臉色煞白,說:「我月信……確有兩個多月沒來了。」

尾竹說:「那咱們不能請太醫,小姐先忍一忍,晚上我去請夫人入宮。讓夫人給拿個主意。」

姜碧蘭心中不安,也不等慕容炎回來,急急便令封平派人送她回宮。封平知道慕容炎待她非比尋常,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部分禁軍,將她送回宮中。

尾竹立刻就去請鄭氏,如今姜家雖然仍無人入朝為官,但是慕容炎怕姜碧蘭宮中不安,特許了其母鄭氏可以經常入宮探望。

鄭氏在家本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直在等丈夫的消息。如今得尾竹派人傳信,立刻就進了宮。

姜碧蘭躺在床上,臉色是不好,鄭氏雖不通醫理,但畢竟生養過四個兒女,這時候只是問了下癥狀,便連道不好。一時之間又是怒罵廢太子無能,又是焦急當下。

姜碧蘭眼看封后在即,此時若傳出懷孕之事,姜家豈非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鄭氏額頭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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