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正妻

左蒼狼一路被冷非顏帶到慕容炎的舊宅,他如今雖然為燕代王,但是這處宅子一直沒動。冷非顏辦事很是雷厲風行,將她放下之後,自己立刻匆匆趕往姑射山。

王允昭似乎早有準備,專門安排了幾個下人在這裡照顧。

左蒼狼躺在床上,偶爾可以聽見外面的爆竹聲。彼時正是元宵,整個晉陽城,恐怕也只有溫家人沒有佳節之喜吧。

當天夜裡,她正睡著,門突然被推開。左蒼狼吃力地坐起來,見慕容炎從外面走進來。他換了便裝,錦衣玉帶,不像一個帝王,更像踏月而來的翩翩公子。

左蒼狼有些心虛:「主上……」她知道自己是起不來的,只得說,「恕屬下不能起身行禮。」

慕容炎走到她床邊,許久才傾身,雙手輕按她的腿。

左蒼狼輕噝了一聲,咬著唇沒動。慕容炎面色陰沉,半晌說:「我來之間,是想要給你一點教訓。但是如今看來,你受的教訓也不輕。」

左蒼狼低下頭,許久才說:「屬下有罪。」

慕容炎沉聲說:「你是有罪!而且是罪該萬死!他畢竟是我父王,就算你成功,他現在遇刺身亡,除了我還有誰會幹這種事?且不說多年以後青史置評,就單說現在,朝中遺臣會如何看我?如果行刺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問題,我們所做所為是為了什麼?」

左蒼狼咬著牙不說話,慕容炎問:「通知楊漣亭了嗎?」

左蒼狼這才說:「非顏去了。」

慕容炎點頭:「頭腦發熱的事,一次就夠了。一個連自己的重要性都意識不到的將領,如何統率三軍?」

左蒼狼低聲說:「可是……」

慕容炎斥道:「有什麼可是?!自己好好反省!」話落,他出了房間,腳步聲漸遠。

左蒼狼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透過窗棱的月光,他其實……很生氣吧?

入夜不久,外面又有人進來。左蒼狼睜開眼睛,就見楊漣亭和冷非顏一併進來。楊漣亭倒是聽聞溫砌已死,知道慕容炎會派人去救左蒼狼,早早就從姑射山出發了。

這時候他坐在床邊,先為她把脈,然後去看她的雙腿。

冷非顏問:「如何?」

楊漣亭眉頭緊皺,過了一陣,見兩個人都看著他,說:「我會想辦法。」說罷又看了一眼左蒼狼,寬慰地笑笑,「先休息,我開兩個方子。這傷有點複雜,可能要剖開皮肉取出碎骨。」

左蒼狼目光猶疑,盯著他的眼睛問:「很困難?」

楊漣亭說:「是有點困難,但是還難不倒我。不要擔心。」

左蒼狼還要再問,冷非顏已經說:「哎呀好了,有辦法就趕緊去想啊,站在這裡幹什麼!」

楊漣亭應了一聲,去到外間。冷非顏也跟著出去。左蒼狼閉上眼睛,楊漣亭一直去到外間,冷非顏說:「寫藥方啊,趁著我有空,抓了葯再走。」

楊漣亭說:「葯我自己會抓,能不能幫我把她帶到德益堂?」

冷非顏應一聲,進屋又扛起左蒼狼,一路離府,趕往太平巷的德益堂。

楊漣亭只讓她把左蒼狼放在榻上,便說:「好了沒事了,這裡有我和姜杏,你先回去吧。」

冷非顏還是有點不放心,但是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說:「有事叫我。」

楊漣亭點點頭。

到第二天中午,楊漣亭把左蒼狼抱到密室里,這才給她喝了一碗葯。左蒼狼問是什麼,他說:「拜玉教的素尾和九針醫治方法有點可怕啊,你睡著比醒著好。」

左蒼狼還是不放心,說:「不,我要醒著。」

不知道為什麼,楊漣亭的神色總讓她覺得莫名地不安。

楊漣亭說:「那好吧。」

說罷,取出玉盒,讓左蒼狼看裡面的素尾,說:「這個會在骨頭的斷處吐一種膠狀物,使骨頭斷裂的地方重新粘合。但是呢,你腿骨碎裂得厲害,是要割開皮肉,露出斷面……」

左蒼狼看了眼玉盒裡面的素尾,那蠱蟲呈乳白色,肉肉的,只是個頭比較小。她說:「把葯給我!!!」

楊漣亭忍著笑,喂她把黑色的葯湯飲下。左蒼狼只覺得困,身體被一種麻木的感覺席捲。她慢慢闔上雙眼,很快陷入了昏睡。這時候,姜杏才從外面進來。他乃邪道中人,平素極少在市井出現。楊漣亭自上次大薊城瘟疫之後,跟他的關係,有時候更像是師徒。

只有在遇到非常棘手的病例才會找他,而且一般來說,這些病人要痊癒都需要極大的代價。

這時候他也不多問,徑直走到左蒼狼面前,只掃了她一眼,就去看她的腿。

楊漣亭說:「我看過了,骨頭碎裂到這種程度,即使長期使用素尾,最好的結果,也僅僅是三年五載之後,能如普通人一樣行走。」

姜杏說:「這還不夠?傷成這樣能走路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所以當時連慕容淵也並不擔心她逃走,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雙腿已殘,沒可能如常人一般。

楊漣亭看了一眼她的臉,這些天連起碼的醫治都沒有,而她一路被人從方城帶到滑台,又從滑台帶到晉陽。碎骨移位變形,互相粘連。姜杏說得不錯,如能跟常人一樣,已是天大的福分。

他微微抿唇,輕聲說:「不,這不夠。」

姜杏說:「你待如何?」

楊漣亭說:「她是征戰殺伐之人,一雙只能行走的腿,沒有用。我有一個辦法,或許能使她恢複如初。」

姜杏點頭:「楊漣亭,我開始越來越喜歡你了。」

沒過多久,有人從外面抬進來一個用黑布蒙著的東西。楊漣亭讓他們把黑布口袋放在另一邊的床上,給了他們一些銀子。等人離開了,他打開黑布口袋,裡面竟然是一個人。

一個女孩。

姜杏半點不意外,走過去摸了摸女孩的骨頭,楊漣亭慢慢地拿起小銀刀,在燈上燒過,俯身劃開左蒼狼的小腿。姜杏用小夾子,將裡面的碎骨渣一粒一粒地取出來。她的兩條腿,自膝蓋以下,沒有半點完好的地方。

姜杏說:「這是什麼深仇大恨,非傷成這樣才罷休?」

楊漣亭沒有回答他,兩個人光是清碎骨就清理了大半夜。這些骨頭不能留在肉里,否則年深日久,肯定會不時疼痛。

楊漣亭額頭全是汗,眼看天色將亮了,左蒼狼快醒了。他重新取來湯藥,待要喂她,她卻於睡夢中,根本無法吞咽。楊漣亭自己含了一口,以嘴渡到她嘴裡。那葯真是很苦很苦,他一口一口,慢慢喂她飲下。

姜杏說:「嘖嘖。有我在別這麼肉麻行不行?」

楊漣亭沒理他,喂完左蒼狼,替她將臉擦乾淨,自己重新凈手,再次清理創口。

等到所有的碎骨都清理出來,楊漣亭反覆檢查了許多遍,一直穩健的雙手終於慢了下來。姜杏沒理他,過了一會兒,他毅然走到另一個女孩面前,傾身,剖開她雙腿的肌膚。

刀鋒划動在少女的皮膚上,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管誰做帝王,人的命都會有貴賤。像這樣的孩子,五十兩銀子會有人爭著送來。

他抿著唇,迅速剝開纏繞在腿骨上的筋肉,然後截下那根完好的骨頭。姜杏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時間過去並不太久,但他已經不是那個一看見他解剖活人就嘔吐的少年。

面對活人的血肉,他開始變得從容。

楊漣亭把腿骨取來,接駁在左蒼狼斷腿之上。姜杏讚歎:「很好啊,是很適合。」

楊漣亭搖搖頭:「不……不行。」

第二天,左蒼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雙腿軟綿綿的,上麵包著厚厚的葯紗。她觸摸了一下,發現裡面完全沒有了骨頭。楊漣亭從外面走進去,左蒼狼:「楊漣亭,你到底在幹什麼?怎麼好像骨頭都不見了。」

楊漣亭喂她喝一碗肉粥,說:「碎骨要先清理,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左蒼狼說:「如果不行的話……」

楊漣亭又喂她喝了一口,說:「我才是大夫,行不行我比你清楚。不許說話。」

左蒼狼吃了一點東西,楊漣亭等她略略休息,又開始下一輪換骨。年輕女孩的腿骨不難找,關鍵是膝蓋的地方,容不得一點偏差。

可……不會不行的,我行醫兩年,救人無數,又怎麼會允許你的後半生在床榻之間渡過?

半個月之後,終於這一天,左蒼狼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雙腿底下似乎有骨頭了。她用手按了按,抬起頭,見楊漣亭合衣睡在她身邊。這半個月,他不是翻醫書就是熬藥,然後長時間清理碎骨,幾乎沒有多少休息的時候。

左蒼狼將頭靠在他肩上,他輕輕拍了拍她,旋即又繼續入睡。

有他親自照顧,左蒼狼的腿傷好得很快。二月下旬時,她已經可以自由走動。楊漣亭每次都親自給她換藥,左蒼狼問:「拜玉教情況如何了?」

楊漣亭蹲在地上,一邊檢查她的雙腿,一邊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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