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參軍

大薊城,左蒼狼跟著溫砌返回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八月。溫砌背後的傷因為連日趕路,不僅沒好,反而開始紅腫。溫砌不以為意,仍然每日照常升帳,處理軍務。

現在大薊城被慕容炎那一場大火燒成廢墟,俞軍的屍首在夏天很快發臭腐爛。城中瀰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臭味,蒼蠅與蚊蟲更是聚集成堆。

左蒼狼每日跟兵士們將死屍堆在一處,放火焚燒。有的兵士幫助百姓重建房屋。城中連河裡都漂著一股屍臭味,乾淨的水需要去很遠的地方挑。

左蒼狼平日里沒事可做,溫砌沒有言明她在軍中的職務,甚至沒有人正式對將領們提及過她。

左蒼狼卻是閑不下來的,她跟普通士兵一樣,用布巾蒙住口鼻,處理大薊城裡的腐屍。一具一具的屍體被堆在一起,直接焚燒。汗與骨灰沾在少女的肌膚之上,普通人看一眼就嘔吐不止的場面,她絲毫不以為意。

十幾萬具屍首,用屍山血海形容都覺得單薄。溫砌站在臨時搭建的帳蓬前,看那個在腐屍間忙碌的女孩。幾個將領跟在他身後,他不說話,也沒人敢開口。

時間長了,他的副將袁戲沉不住氣了:「溫帥,我們還要在這裡蓋房子嗎?」溫砌性格好,袁戲說話也沒個顧忌:「不是我說啊,我們當兵多少年,就慫了多少年。還是上一戰才揚眉吐氣。可好不容易打了個大勝戰,朝廷又不許出兵,這實在是……」

他還一臉不滿,待一回到看見溫砌的臉色,才訕訕地住了嘴。

溫砌復又盯著忙忙碌碌的左蒼狼,問:「你覺得,她怎麼樣?」

袁戲摸了摸後腦勺:「唉,溫帥,咱從軍這麼多年,女人一共也沒見過幾個。她漂不漂亮咱是答不上來。不過要是你喜歡的話……」

溫砌終於嘆了口氣:「袁戲,我是說,你覺得她這個人如何?」

袁戲說:「呃,看不出來。平時說話少,做事倒是利落。這樣的場面,也半點不虛。」

溫砌突然抬高了聲音:「阿左,你過來。」

左蒼狼轉過頭,這才發現溫砌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這裡。她快步走過來,行了個禮:「溫帥。」溫砌點點頭,說:「這麼熱的天,你沒必要做這些。」

左蒼狼摘下手套,上面已經浸滿了屍油,一股惡息。她神色平靜:「天氣炎熱,屍體如何不早作處理,若是引發疫病,只怕更糟。」

溫砌點點頭,說:「陛下命我們退回宿鄴,繼續駐防。夜間開始行軍。你們都去準備吧。」

幾個將領紛紛接令,左蒼狼看了一眼諸人,欲言又止。溫砌問:「有問題?」

左蒼狼說:「恕屬下直言,這時候,溫帥是應行軍,但不是駐防。」溫砌挑眉,左蒼狼繼續說:「俞軍遭此慘敗,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向我們用兵,溫帥應率軍前往馬邑城西的平度關。以防西靖入侵。」

諸人驚住,袁戲說:「西靖與我們簽定城下之盟,如今是大燕的上國,你如何斷定,他會對我們用兵?」

左蒼狼說:「因為俞國會派遣使者入靖,大肆誇耀自己的戰力。然後稱我們雖然殲滅其十五萬精銳,戰力卻也被折損得所剩無幾。然後邀西靖皇帝出兵,瓜分燕地。西靖皇帝對大燕早懷納入彀中之意,必然會興兵試探。而一旦西靖起兵,孤竹、山戎、屠何等必會認定大燕大勢已去,既而聞風而動。」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袁戲問:「那西靖當年率大軍入侵,都被溫帥擋於平度關外,北俞也被我們嚇破了膽,還敢再來?」

左蒼狼說:「北俞不會來,但是一定會這麼做。此戰他遭此重創,四周虎狼環顧。他為自保也好,防止大燕復仇也罷,只有走這步棋。因為只有大燕亂起來,其他野獸才顧不上身受重傷的俞國。虎狼瓜分大燕的時間,正好能給它以喘息之機。」

這番話出口,幾乎所有人都是一身冷汗。溫砌問:「依你所見,該當如何呢?」

左蒼狼說:「溫帥率少量兵士,此時行軍,前往宿鄴以西的平度關關隘。西靖大將見到溫帥本人,已知大燕有所防備,必不敢妄動。我方一面遣使前往孤竹,遊說孤竹王向俞國用兵,一面佯攻小泉山。俞國現在殘餘軍力全部駐防在燕俞邊境,以防止我們反撲。孤竹一旦同它開戰,俞國如果不調兵回防孤竹,孤竹會得手,如果調兵回防,我們則有機可趁。」

那一天的太陽很大,她發間全是灰塵和汗水,臉頰如染煙霞,唇卻很乾。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接著說:「我們雙方無論是誰得手,其他國家都會知道弱者是誰。一旦其他部族聞風而動,俞國一定會滅亡。」

她說完之後,過了很久都沒有人開口。左蒼狼看看大家,有點訕訕地,問:「我說錯了什麼嗎?」

溫砌問:「你是說,我們需要佯裝囤兵平度關,以威懾西靖,然後和孤竹一起,向北俞用兵?」

左蒼狼眉頭微皺,說:「不,大燕國庫空虛,已不堪再戰。我們只是佯攻小泉山,以牽制北俞。一旦孤竹得手,其他國家會搶著前來分一杯羹,俞國必陷入戰亂之中。我們只需要擒回俞國皇族達奚鋮和達奚琴,然後將小泉山等城池丟給山戎或者屠何。如此一來,孤竹最先起兵,必然損失慘重。而山戎和屠何損失不多,卻得利最大,三方之間必生嫌隙。無論他們是互相交戰還是防備,都可保大燕無憂。」

裨將軍許琅問:「為什麼要擒回達奚鋮等人?」

左蒼狼說:「無主之地只會更加混亂,而且達奚一族,在北俞根基深厚,民望頗高。我們擒他們在手,日後若攻北俞舊地,定是勝券在握。」

溫砌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那時候她像個大花貓,只有眼神閃動著炫目的光華。溫砌說:「今夜我帶兩萬人前往馬邑城,袁戲聽令。」

袁戲跪在地上,溫砌說:「此間軍務,由你全權處理。左蒼狼任參軍職。如至戰時,意見分歧,派兵急報予我。」

袁戲和左蒼狼均跪地領命:「是!」

溫砌看了眼左蒼狼,說:「都散了吧,袁戲留下。」等諸將都散了,溫砌轉過頭看袁戲,良久,說:「宿鄴西與北,雖在一城之中,然則營地相隔甚遠。軍情如火,即使急報,也未必來得及。」

袁戲說:「溫帥的意思是……」

溫砌說:「若論勇猛,大燕無人及你。若論智計謀略,她勝你多矣。如果意見相佐,你要多考慮她的見解。」

袁戲說:「溫帥您是知道末將的,讓我上陣殺敵,我袁戲誰也不懼。可是這些彎彎繞繞,我是真的……元帥為何非要我掌印信?」

溫砌說:「袁戲,她是二殿下的人。這個人與我們,終究不能同道而行。所以你既要用她,又要防她。一切軍務,均需親自打理。絕不可偷懶懈怠!」

袁戲扒了扒頭髮,頗為煩惱,說:「是。」

溫砌說:「袁戲,我交到你手裡的,不是軍符印信,更不是一個統率的虛銜,那是整個西北大營的軍心,是為將者的忠誠,是陛下這麼多年來的恩澤和信任!」

袁戲的表情慢慢凝重,溫砌盯著他的眼睛,說:「我不管將來誰登帝位,但是我麾下的軍隊,哪怕一兵一卒,都必須是陛下手中的軍隊。」

袁戲汗都下來了:「不、不,元帥,您說得這麼嚴重,我……我怎麼心裡有點虛!」

溫砌遞上兵符,說:「你答應我,她身為參軍,只有議事之權,絕無其他任何權力!」

袁戲接過兵符的時候,手都在抖。

當天夜裡,溫砌率兩萬人連夜行軍,趕往與西靖接襄的宿鄴城西,在白狼河邊紮營。左蒼狼和袁戲帶軍隊返回與北俞小泉山相鄰的宿鄴城北。

袁戲一路都在看左蒼狼,左蒼狼被看得不自在,不由摸了摸臉,問:「我臉沒洗乾淨?」

袁戲乾咳一聲,立刻移開目光。

行軍過程中,溫砌向慕容淵請令,派使者遊說孤竹。這是現成的功勞,大燕這次大勝,全殲了北俞十五萬精銳。如今相約出兵北俞,孤竹王一定會考慮。溫砌話里話外,還是提及了二殿下慕容炎。

而慕容淵雖然同意此事,卻仍派了太子門客高車奇前往。

幾天之後,孤竹同意出兵,遊說之功盡歸太子。

溫砌暗自嘆息,卻也無能為力。等到八月中旬,西靖果然再次囤兵,但為首的將軍見宿鄴以西的白狼河是溫砌親自駐守,頓時猶疑不前。

當年西靖與大燕的一戰,溫砌僅靠三萬殘軍,生生耗得西靖十幾萬大軍糧草殆盡,不得不同意和談。如今再戰,他又有幾分把握?

西靖這一猶豫,袁戲和左蒼狼帶兵攻打北俞小泉山。北俞正在抵抗之際,孤竹起兵,自東邊攻打北俞的延陵。

北俞瞬間手忙腳亂,孤竹輕易得手。一夜之間,西靖大軍繞過宿鄴城,徑直攻打北俞的馬邑城。西靖一動兵,其他部族紛紛起兵,整個俞國在短短三天之內,全部陷入戰亂之中。

袁戲一馬當先,率軍攻下小泉山。左蒼狼說:「放棄守城,追擊達奚鋮和達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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