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煎熬

陳兆軍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Z州市人民醫院的,但這一刻,陳兆廣已經進入了急救手術室,手術室門上的燈亮了起來。

陳兆軍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痛苦地將頭埋入膝蓋,雙手深深地插進凌亂的頭髮中,渾身輕微地顫動著。他很懊惱,如果自己不跑去拉開窗帘,二哥就不用遇難;如果自己當初堅持不來福建,就不會出現兩兄弟和范建撞上的機會,二哥也不用遇難;如果自己當初在雨城的時候不插手走私的事,自己就不用被范建記恨,那麼二哥就更不會因此而遇難;如果自己不是重生過來,二哥現在肯定生龍活虎地精神著……可是,現在二哥卻躺進了手術室,還不知道能不能度過危險期。總之,陳兆軍深深的自責著,恨不得挨槍子的人是自己。

如果給陳兆軍一個選擇,他寧願不重生!他重生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彌補前世的一些遺憾,為了能夠讓家人活的更好,更幸福。說得更直接一點,陳兆軍重生之後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自己的親人們,幫助自己的親人們去完成他們的心愿。也只有這樣,大家才能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一直一來,陳兆軍都在往這方面努力著,而且一直都能獲得相應的成功。但是這次,意外發生得太快,讓陳兆軍一下子懵了,使得他腦子裡反覆地衡量著重生過來的得失,思考著重生過來是對是錯。

目前所發生的這一切,至少都是因為他重生的關係,才會發生這一系列事情的。如果陳兆軍不重生過來,就不會帶動陳兆平學習,陳兆廣也不會悶悶地加入到努力學習的行業。沒有這些,陳兆廣根本成為不了情報人員。陳兆軍記得很清楚,陳兆廣在自己重生之前,大學畢業以後,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政府工作人員。雖然生活不是很寬裕,但至少他還好好的活著,精神上沒有什麼壓力,可現在呢?

……

陳兆軍知道,陳兆廣從小到大雖然都不愛說話,但是他們兄弟幾個的感情可是非常深的。陳兆軍相信,不管是他們誰(包括陳兆軍自己),在同樣的環境下都會毫不猶豫的出來為兄弟擋子彈,可是,這個情況又有誰能接受?

……

就這樣,陳兆軍在手術室門口一等就是十幾個小時,焦慮、不安、祈禱、憤怒,許多的東西焦灼在一起,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停地來回踱著步,每隔幾秒鐘,他都會看著那顯示正在進行手術的燈。他盼著那盞燈趕快熄滅,可是他又怕它熄滅,誰也不知道這盞手術燈熄滅後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整個過程,他都不吃不喝不睡,就這麼一直等著。陪同他一起的還有幾個陳兆廣聞訊趕來的戰友,以及Z州市的市委書記楊榮松,李市長等人,所有人在擔心陳兆廣的同時,也都為陳兆軍現在狀況擔憂著。他們知道,如果來的是壞消息,陳兆軍現在的情況一定是堅持不住的。但是對於他們的勸解,陳兆軍根本聽不進去,最後就只好這麼一起等著。

終於,手術室的燈滅了,主刀醫生走在前頭,陳兆廣被緩緩地推了出來。陳兆軍趕緊衝上前去,擋在醫生面前,一臉期待地望著陳兆廣的病床,問道:「醫生,我哥哥怎麼樣?危險么?」

「手術很成功,但目前傷員仍未度過危險期,還需要繼續觀察!」主刀的醫生忙了這麼長時間,自己也快堅持不住了。再說還要寫醫囑,他實在是沒有精神再說什麼了。陳兆軍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連忙謝著醫生,將他讓了過去。

陳兆軍則趕緊跟上陳兆廣的推車,臨到危重特護病房的時候,當班的護士阻止了他們。病房內的環境需要保持無菌狀態,所以不能讓他跟進去,陳兆軍只能繼續在門口等候著。

……

十幾個小時轉眼又過去了,除了來來回回的醫護人員,就只有陳兆軍不吃不喝也不睡,完全像個傻子般的在門口守著,在危重特護病房門口看著醫生護士們忙乎。

陳兆軍此事處於極度矛盾中,他有時希望時間能過得快點,又是希望時間能慢點過去,一分鐘不知道要看多少次表。因為醫生在早上告訴他,如果陳兆廣能熬過今晚,到明天早晨的話,那就應該度過危險期了。陳兆軍很想再看到生龍活虎的陳兆廣。可是又很擔心他熬不過今晚,所以陳兆軍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如同在手術室門口一樣,來回折騰著自己。

……

周圍的陪同人員已經換了一批,所有人見到陳兆軍這個不吃不喝不休息的模樣,都覺得不忍心。可是無論怎麼勸說,陳兆軍根本就聽不進去,只有那麼一兩次,因為陳偉雄把電話打到醫院來了,或許是聽到了陳偉雄的名字,陳兆軍才有了點反應。不過,一掛完電話,陳兆軍又恢複了先前的模樣,有時候甚至連電話都忘了掛。

凌晨時分,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個小時,眼看就要天亮了,陳兆軍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不停來回走動著,時不時的看一下手錶。目光也始終離不開病房門。這時候,張佳梅來了,她是一接到消息,馬上趕來的。為了趕時間,是由李冰開著陳兆軍的洪都斯巴魯,從北京連夜趕來FJ的,中間除了加油之外幾乎沒有停息過,花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時間才趕到了FJ。

「你二哥他怎麼樣了?」病房外的走廊十分安靜,張佳梅來到陳兆軍旁邊,語氣很平靜的,就如同病房裡的病人是她看護的病人一樣,小聲的問著陳兆軍。

此時,陳兆軍正望著病房門發著呆,根本沒有察覺旁邊有人。突然聽到張佳梅的聲音,陳兆軍原本獃滯的目光瞬間轉投過來。進入他眼帘的,是張佳梅那憔悴而又蒼白的臉,以及那一雙不知道哭過多少次的通紅雙眼。在張佳梅詢問的目光下,陳兆軍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三十個小時以來,不管有多少人勸解自己,他都無動於衷,其實他心裡也很想找一個宣洩的途徑,但是他根本沒這個機會。他想哭,但是這裡的環境和人物根本讓他無從哭起,他只能這麼強壓著心裡的焦慮等待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緊張等待的心有多疲憊,才知道經過三十多個小時不安的心有多麼需要安慰。現在,親人來了,陳兆軍一直都壓制的焦慮和痛苦終於找到了宣洩口。眼淚,很快就從他雙眼落了下來。「媽!」陳兆軍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隨著眼淚的滑落。他就像崩潰了一般一下坐在了條凳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陳兆軍從來不認為需要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感情,便一邊落淚,一邊輕聲哽咽地回答道:「媽,二哥是昨天……做的……手術,現在還沒度過危險期……」

受到陳兆軍的感染,張佳梅的眼淚也掉落了下來,連忙撫著陳兆軍的頭髮說道:「我的老兒子啊,你要堅強一些,你看看你現在……」陳兆軍現在的模樣確實可怕,凌亂不堪的頭髮如同泛黃的枯草一般,憔悴的臉頰毫無血色,蒼白得如同患重病一般,發紫的嘴唇顏色跟雪白的牙齒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他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已經通紅得令人不敢直視。這模樣,誰看到都覺得是病入膏肓的表現。張佳梅是看二兒子來了,但先讓他看到的卻是凄慘無比的老兒子,這讓她更是揪心不已。

「媽!」陳兆軍擦拭去眼淚,抓著張佳梅撫摸自己頭髮的手道:「媽,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二哥他就不會出事!你打我吧,你懲罰我吧!」說著,陳兆軍落著淚,拿起張佳梅的手往自己臉上抽。陳兆軍心裡真是悔恨不已,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他現在希望陳偉雄就在身邊,也許父親會責怪自己,打罵自己吧。其實,陳兆軍現在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焦慮,頭腦有些不清醒了,否則,以他對陳偉雄的了解,肯定不會這麼想。

張佳梅緊緊的抓著陳兆軍的手流淚說道:「我的老兒子啊,這事不怪你,看開一點,用不著怪你自己!這都是我這個當媽的錯,當初就應該阻止你爸,不讓你來FJ。如果你不來FJ的話,就碰不上這樣的事了。」

「媽!我好後悔,我……」陳兆軍再也忍不住,撲到張佳梅的懷中,輕聲抽泣了起來,一邊還哽咽道:「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二哥他不會有事。該挨槍子的人是我啊……」如果這裡不是病房門口的話,相信陳兆軍此時已經失聲痛哭起來了。

李冰也同樣通紅著雙眼,含淚拍了拍陳兆軍的後背,無聲地安慰著。

周圍還在陪同的領導們也都悄悄地擦拭著眼淚,畢竟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感人了。

兩母子不知道哭了多久,陳兆軍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了下來,並斷斷續續地將陳兆廣受傷時的情況告訴了張佳梅。畢竟,張佳梅曾經是軍醫院的護士,或許能從中分析到一些陳兆廣的傷勢。

「兩粒鋼珠打進肺部,一粒鋼珠打在了脊椎骨附近……」張佳梅在重複著陳兆軍的話後,當場呆了。以陳兆廣這種傷勢,特別是靠近脊椎骨那一粒鋼珠所造成的結果,萬一碰上了神經,很有可能就算救治好了也會落下疾患,甚至很有可能下半身直接癱瘓不能行動。不過,張佳梅看到陳兆軍憔悴的神情,不忍說實話,便安慰道:「沒事的!這些傷都沒什麼大礙!」說這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眼淚又一個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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