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欲彌天痕 第066章

黃州,怡然居。

明夕玦和厲若海坐在三樓靠窗的廂房,桌上擺著精緻的小菜以及陳年的好酒,但兩人都沒有動一下筷子。

「行烈叛出邪異門,我心中鬱悶,約你喝酒,為何你要將地點定在黃州?」厲若海不解,他以為自己要跑到洛陽去,結果明夕玦卻要他去黃州,如此舉動,實在讓人奇怪。

明夕玦微微一笑,側過臉,耐心傾聽不遠處響起的樂曲,過一會兒才道:「你覺得這箏音如何?」

「極好,但不及你琴音十分之一。」厲若海淡淡地說,「彈此曲的必定是女子,絲毫不通武功,從未上過戰場,但她彈出的曲子卻真有如金戈鐵馬兩軍衝鋒,有此造詣,已經極為不凡。」

明夕玦聞言便笑了起來,他的伴生神器就是辭緣琴,為了練好琴,他不知道花過多少工夫,若凡事都用他衡量,才真是欺負人,所以他道:「你可不要小瞧彈箏的這位姑娘,對面能夠如此興旺,大部分都是因為她。」

厲若海便問:「我一早就想問了,黃州各大酒樓也不少,為何你一定要在怡然居?」

沒辦法,怡然居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太「好」了,這酒樓斜對面就是知名青樓「小花溪」,一個街口外還有一家極大的青樓「盡歡樓」,另一個街口外就是青樓一條街……在這種地方開酒樓,縱然名為「怡然」,卻也不免染上脂粉氣,透著一股紙醉金迷的味道,而這恰恰是厲若海最不喜歡的。

「沒辦法,誰讓今天,龐斑和乾羅會在小花溪聚會呢?」明夕玦狀似無奈,「我估算龐斑的行程,然後在怡然居等了三天……」

作為青樓,小花溪不是最大的,卻是整個黃州最有名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小花溪擁有色藝稱冠,賣藝不賣身的青樓才女憐秀秀。

小花溪的幕後老闆察知勤,在這塊地方也是龍頭老大級的人物,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只可惜他這三年為了保住憐秀秀的清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近期更是得罪了一個他自己也惹不起的大人物。正在此時,傳來龐斑要駕臨的消息,察知勤簡直喜出望外,只要日後說一句,龐斑駕臨小花溪,誰還敢動這裡?

厲若海和明夕玦認識多年,自然知道明夕玦有些不高興。

明夕玦對旁人要依仗強權奪憐秀秀,半點反應都沒有,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弱者沒有話語權,更何況青樓女子,之前個個都說賣藝不賣身,但最後不管你願意或者不願,都得屈服於現實。讓明夕玦頗為不悅的是,龐斑居然在大隋的土地上也有這等威信,要知道,龐斑是蒙古人,而蒙古眼下是大隋最大的外敵。

在明夕玦看來,作為大隋子民,自然要對外一致,察知勤態度如此殷勤,甚至能用卑躬屈膝來形容,這才惹得明夕玦不悅。

「小花溪樓閣在庭院之中,我們在怡然居,能看到什麼熱鬧?」與原著劇情不同,傳鷹與蒙赤行一戰,才過了三十多年,他的兒子鷹緣自然不可能七老八十,更不可能被厲若海囚禁,想從鷹緣身上得到堪破天道的機緣。這個世界的風行烈純粹是為了靳冰雲而叛出門派,如果說原著中,風行烈少年熱血的行為,厲若海能夠原諒,但現在這個原因,厲若海心都涼了。好在明夕玦傳信告訴他,當年自己在風行烈身上施加一道保護,龐斑的魔種對風行烈不能完全起效,厲若海偷偷去看了風行烈,發現果然如此,知道風行烈沒有性命之憂,厲若海索性不管這個徒兒。

他用盡一生的心血,只為培養風行烈,誰料……罷了罷了,不讓邪異門追殺風行烈,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這也因為厲若海境界提升,看淡一切,若是換成從前的他,絕對還要不惜一切保下風行烈這個叛徒。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是快要有家室的人,自然不能去小花溪那種地方。」明夕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那個叫淡泊高遠,厲若海無力:「鑒之,我和邀月宮主真的沒什麼。」

顯然,明夕玦絲毫沒有將他這句話聽進去。

「另外,之所以選在怡然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這是我的產業,不用花錢。」明夕玦補上一句。

厲若海深深地認識到,和明夕玦辯論,簡直就是自討苦吃,所以他轉而問:「你到底打算何時與龐斑一談?」

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明夕玦要找龐斑商量補天的事情,但他卻比較奇怪,明夕玦都能計算出龐斑的行程了,堵他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怎麼特意跑這兒來?

「不急,等那些不長眼的人挑釁完龐斑再說。」明夕玦回答。

他為了補天,早在多年前就已經盯死了龐斑和浪翻雲,天命教想要毒害浪翻雲的愛妻紀惜惜,明夕玦早就知道,卻任由事態發展,還吩咐手下,若天命教下毒沒成功,他們也得讓紀惜惜死。沒辦法,紀惜惜不死,浪翻雲永遠不可能破碎虛空。

在明夕玦看來,沒有什麼比維護劇情和補天更重要,所以他眼睜睜地看著紀惜惜死,沒有絲毫動容。

怒蛟幫、尊信門、魔師宮這些門派在洞庭上慘烈廝殺,早就上報給明夕玦,是明夕玦任由事態繼續發展,甚至還推波助瀾,就是為了讓劇情順利進行下去。

當然,第三場戰爭結束之後,怒蛟幫也不需要存在了。

明夕玦為了劇情,能夠讓怒蛟幫這麼一個小幫派坐大,控制洞庭水運和周邊地區,在劇情結束之後,為了維護隋朝的統治,他自然要動手。

風光了那麼多年,也該付出代價。

厲若海作為大圓滿境界的高手,耳力自然無比驚人,他閉上眼睛,專註聽了一會兒,才說:「西寧派?」

「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明夕玦淡淡地說。

「我記得,西寧派是朝廷控制的門派。」厲若海點出事實。

明夕玦不以為意:「那也一樣。」

然後,他取出辭緣。

時間差不多,應該讓龐斑過來了。

小花溪中,二樓的鬧劇一浪高過一浪,怒蛟幫新一代高手戚長征突然出現,挑釁西寧派,只可惜他只有一人,對方卻有五人,所以對方不怎麼將戚長征放在眼裡,執意要求憐秀秀作陪。

這時,幽幽淡淡的琴聲響起,只是不經意幾次撥弦,卻足以讓人內心一陣澄明。只可惜,琴聲極短,才彈了一小段,便戛然而止。

憐秀秀閉上眼睛,如痴如醉地聽著琴音,最後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嘆道:「秀秀原以為自己箏藝高超,今日才知坐井觀天,不知彈琴的到底是何方高人,秀秀願為奴為婢,侍奉在他身邊,只求日日聽聞仙樂。」

若是平日里,憐秀秀說出這種話,旁人只會妒火中燒,但龐斑卻破天荒露出凝重神情,命人喚察知勤過來,問:「小花溪對面,可有什麼茶樓酒肆?」

察知勤不知這位「魔師」到底是何意,便恭敬道:「小花溪斜對面便是赫赫有名的怡然居。」

乾羅眼見龐斑神色凝重,奇道:「龐兄,這琴聲的主人可是大有來歷?」

「的確大有來歷,或許你我今日便要命隕於此。」龐斑雖然這樣說,但他的神情卻極為平靜坦然,彷彿將要面對大敵的人,不是他一般,這一刻,他連二樓沒有停息的挑釁和叫囂聲都忘了,眼中一片清明。

聽見他這樣說,乾羅、憐秀秀和察知勤臉色同時變了,他們沒有想到,名聞天下的「魔師」龐斑,居然只是聽一段琴聲,便說出這種話語。

憐秀秀驚道:「對方到底……」

「他一曲動天之時,憐秀秀大家或許還未碰過箏。」龐斑淡淡道。

憐秀秀身為名妓,接待過無數達官顯貴、江湖高手,卻未曾聽過有人琴藝高超至此,察知勤亦是不解。乾羅對樂理造詣不是很高,聽見龐斑這樣說,才想起來一件事情,臉色不免白了下來:「是他?」

龐斑平靜道:「不錯。」

乾羅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龐斑是蒙古國師,卻在大隋境內橫行,性質極為惡劣。自己與龐斑見面,若是旁人安插一個「私通敵國」的罪名,他有多少張嘴都沒處說。若是旁人,他自然不懼,但江湖人被明夕玦整了太多太多次,早就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再說了,紫禁之巔中,乾羅也被關到天牢去,吃牢飯的日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但每次想到明夕玦施加的壓迫,他連半分報仇的心都沒有了。

不過,乾羅也知道,自己只是可能有事,龐斑卻是一定有事,畢竟他們一個是隋人,一個是蒙古人……面對一個不可能戰勝的敵人,龐斑卻依舊神情自若,果然是破碎之下第一人!

怡然居。

明夕玦收起辭緣,神色淡淡:「厲兄,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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