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進取之道 第009章 賤內所著

來到西北視察屯田情況的大員不是別人,正是擔任參知政事的呂蒙正。

「這個傢伙不好對付啊——」我揉著太陽穴苦惱地說道。

呂蒙正此人出身貧寒,後來因為發奮讀書走上了仕途,也改不了小家子氣,在一些事情上總是喜歡斤斤計較,尤其是他熟悉農事,來到西北之後,難免會對我的屯田大業指手畫腳,怕是要頭痛一陣子了。

而且我最為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就是他會了解到我的西北鋼鐵廠的規模和盈利狀況,這樣的話以他的性格,是很有可能打我的小算盤的,萬一把這東西收歸朝廷,那我這多半年的忙碌,不是又為別人做了嫁衣裳了么?

「大不了多花點兒錢,堵住他的嘴便是。他一個京官兒,平時又沒有什麼貪污的機會,好不容易來到地方上視察,還不抓緊時間撈點兒棺材本兒啊!」七郎在長期的耳濡目染之下,也變得靈活多了,見我有些煩惱,就出言安慰道。

我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的!呂蒙正此人,出了名的清廉,當日生活極為困頓,可以說什麼苦頭都吃過,後來考中了狀元,當今皇帝愛惜其才學,親自贈送了府第給他,想要巴結的人立刻蜂擁而來,呂蒙正都避門不見,只有當日救助過他的一個賣豆腐老漢,被他當作座上賓相待,你用對付普通人的那套來對付他,那是行不通的。」

呂蒙正少時家道敗落,父母雙亡,貧寒交加,風餐露宿,求助親朋舊故無門,淪為乞丐,其凄涼悲慘及至人間極限,所以民間論到誰人窮極,則有「窮過呂蒙正」之喻。

有一年過年,呂蒙正見家中空無一物,悲傷之餘,寫下一副春聯,上聯是「二三四五」,下聯是「六七八九」,橫批為「南北」,暗喻「缺衣少食」,「沒有東西」,一時間被傳為奇談。

此人是真正地有才啊!太有才了!

七郎聽了以後,有些不信,「我就不相信他能蓋得過六哥你的風頭?再說他已經五十歲了,才混到副相的位置上,可六哥你才二十多歲就已經是樞密院副使了,這個根本就沒有辦法相提並論的。」

說起來我的官職並不比他低多少,只是人家是副相,而且在中樞任職,天天在皇帝眼前晃蕩,就有點兒狗仗人勢身價倍增的意思了,遠非我這個在邊疆的樞密院副使可以相比。這樣來看,還是要投其所好,把他的視線轉移才好,可是究竟該怎麼辦呢?

用金錢寶物收買肯定是行不通了,呂蒙正此人最會裝糊塗,有人曾獻上古鏡一面,說「可照二百里」。呂蒙正大不以為然,「我的臉不過碟盤大小,要它照二百里幹嘛?」後又有人送來奇硯一塊,稱「只要向硯面呵氣,便自有水珠生出,磨墨寫字無須另外注水」。呂蒙正大笑道,「即便一天能呵出一擔水,也只能值十文錢而已!」從此,再無獻寶者上門。

丫不好對付啊!

其實我最擔心的事情不是別的,而是他的那些損招兒,萬一朝廷真的聽取了他的意見,將西北的幾座雄城徹底毀掉,以避免西北異族藉此為跳板來入侵中原的話,那我以後勢必也失去了向西挺進的優勢,更何況,現在李繼遷早已經移師西去,原來被他侵佔的五州之地已經全數掌握在我的手中,實在沒有理由毀城了。

「六哥你也不必過分憂慮,到時候見招拆招就是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他還能咬你啊?」七郎最後安慰道。

我點了點頭道,「老七你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兒!這樣吧,你去吩咐大家都安排一下,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提前準備好,街道什麼的一定要整潔,要把最能夠體現我們西北的成果的東西搞出來,讓他們好好看看。」

「最好的東西,是那些秘密武器么?」七郎問道。

「當然不是!」我一口否定道,「他們不都是文人嘛,你給人家看那個有什麼用意?我們給他看聖人的典籍,告訴駱冰兒,把印刷廠好好收拾收拾,最近多出一些經史子集之類的東西,這人既然自由貧寒,肯定沒有見過多少書籍,你把這些東西擺在他面前,肯定會把他的魂兒勾走一大半的。」

七郎點頭嘆服道,「不愧是六哥,這麼快就想出點子來了,小弟我這就去準備。」

「這樣——」我喊住就要離開的七郎吩咐道,「等一下我寫幾篇東西來,你叫幾個師爺們仿造這個調調,多寫幾篇文章出來,然後讓印刷廠那邊趕印一些出來,放在城門內外供人閱讀,也可以讓民間的士子跟跟風,寫些東西出來,在附近張貼,內容上面,自然就是粉飾太平歌功頌德的那種,若是有些爭議的觀點,就先讓我過過目,一來裝點一下門面,二來也可以順便摸一下綏德城中士子們的老底子。」

七郎領命而去,找他的王指揮使去商量具體的操作去了。

我定下心來,提筆寫了幾篇策論政論什麼的,又盜了幾首「後人」的詞賦,差人一併給駱冰兒送了過去。

又過了幾日,京師考察團終於慢吞吞地來到了西北,派來打前站的使者前來報信說,參知政事呂蒙正大人及隨行的官員們已經到了城外二十里了。

在此期間,一場沙塵暴從西北方席捲過來,幸虧來的猛,去的也快,並沒有給我們帶來太大的困擾。

「來得好——」我這邊兒早已經準備妥當,單等他來了,於是便吩咐道,「眾將聽令,約束本部人馬不得妄動,衙門中的各位文官隨我一同去迎接呂相大人。」

丫不是不喜歡看到武將么,我就命令眾將閉門不出都待在營地中,除了守衛城門的士兵們,街道上看不見哪怕一個將士,到處都是身著華麗衣服的百姓們在來回晃蕩。

我換下了戎裝,身著紫袍,腰環玉帶,腰中懸著皇帝賞賜下來的金紫雙魚袋,頭頂烏紗帽,率領城中的大小官員們,帶足了樞密院副使、西北防禦使、崇儀正使以及陝西安撫使的全套儀仗,乘著轎子一路迎了出去。

走到城外十里的時候,就碰到了一路上風塵僕僕的呂蒙正一行人,看樣子他們很狼狽啊!也許是半路上遇到沙塵暴,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彷彿剛才土堆裡面鑽了出來,呂蒙正身上的紫袍子也快變成了黃袍子了!

兩廂對比之下,就很鮮明了,看著我們這邊兒容儀整潔神采熠熠,再看自己這邊兒的慘淡模樣兒,呂蒙正的臉上很有些掛不住,加上臉上的褶子裡面都是黃沙,撲簌撲簌地直往下掉渣子。

我看出了呂蒙正的尷尬,立刻率先迎了上去,拱手為禮,「下官西北西北防禦使楊延昭,攜西北同僚,拜見呂相大人。」

呂蒙正是個講究細緻的人,雖然有些狼狽,卻也沒有失了禮數,當下還了一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多謝楊大人和西北眾同僚親自郊迎,呂某惶恐了。況且楊大人也是官居二品,與老夫平級,這個下官二字實在沒有出處,呂某可承受不起。」

「哪裡——」我非常誠懇地走上前去,握住呂蒙正的手說道,「呂相是我朝中股肱大臣,大宋礎石,深受皇帝陛下信賴重用,如今我大宋誰人不知道?此番呂相親自蒞臨西北巡檢,乃是代天巡狩,有如陛下親臨,楊某怎麼敢跟大人執同階之禮?」

一聽我提到這個話題,呂蒙正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雖說他依然是在相位上,卻已經不是宰相,事實上這次皇帝派他外出公幹,實際上就是要任用李昉為相的,為了不落他的面子,才有這次的西北之行。

我看出了呂蒙正的不爽,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吩咐道,「來人,且取來本官的袍子,先替呂大人換上。」當下不由分說,直接將呂蒙正的衣服給剝了下來,將我的一套備用官服給披了上去。

大宋的官服就是非常簡單地以顏色區分,花樣兒上差別基本上沒有,況且我與呂蒙正又是同階,官服是可以通用的。

呂蒙正雖然想要反對,無奈我的手下動作非常麻利,換上之後,他也覺得比原來的衣服光鮮了不少,於是也就沒有說什麼不痛快的話,臉上也有了幾分笑容。

我的手下屬官們有樣兒學樣兒,立刻爭相給呂蒙正的隨員們換上了新衣服,眾人立刻由素不相識變成了同袍之誼了,氣氛頓時好了許多,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便是我也沒有想到換了件兒衣服竟然會使原本僵硬的場面變得如此和諧,心中很是為老天爺說了幾句好話,若不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怕還沒有這樣的結果呢!

一行人的車馬開始返城,一路上都是青青的莊稼,看起來倒也顯得賞心悅目,呂蒙正擔負著督察屯田的大任,因此看得非常用心,不時地向旁邊的隨員詢問一兩句,然後就不再言語,快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呂蒙正吩咐落轎,然後走了下來。

我平時只喜歡騎馬,並不習慣乘轎子,此時坐在轎子上正昏昏欲睡,聽得呂蒙正命人落轎,頓時清醒了過來,連忙走了下來,看他有什麼話要說。

城門處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都是行走在西北各地的客商與進出城門的居民,也有一些小攤小販在附近吆喝著做小買賣,幾處柳樹茂盛,足以乘涼,飛鳥偶爾略作停留,卻也是一副美麗的風景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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