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你們是兄弟

壁畫中那個用一隻手掩著面孔、滿臉驚慌的老婦,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張開了一個指縫,從手指之間露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上的屍體,眼中除了掩飾不住的笑意,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貪婪。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老婦伸出來的舌頭鮮紅鮮紅的,正舔在自己的嘴角上。彷彿她看見的不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而是一頭剛剛被宰殺的肥豬,恨不得趕緊把它剝皮下鍋,美美地飽餐一頓。

大康咕嚕一聲咽了咽口水:「這是什麼東西?」

「是不孝圖。」我沉聲說道:「古時候,有人人稱道的二十四孝,當然也有令人畏懼的不孝圖。這幅圖就是《神誅逆子》。」

神誅逆子說的是:有個逆子。對待母親猶如使女傭婦。他每天早晨自己摟著老婆甜睡,卻要老母親擔水煮飯,稍不如意,就罵罵咧咧。他還生有一個孩子。剛幾個月大。老人又帶孫子又做家務,忙得不可開交。

有一天,老母親抱著孫子在廚房忙活,小孫子亂蹬亂抓,被熱水燙傷了。老母親害怕極了,就逃了出去。逆子暴跳如雷,提著刀子來追殺。離家不遠有座關帝廟,老母親逃進廟中,躲在神案下,逆子氣洶洶地舞刀追來,危急萬分。忽然,神座上的周倉塑像跳了下來,在門口攔住逆子,揮刀把逆子斬成了兩截。周倉斬死逆子後,仍然立在廟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不回神座。這事兒轟動了附近,有一千多人都來觀看。

我說話時,檀越他們也看向了不孝圖:「殺人的神人,真是周倉。」

我不等檀越把話說完,就轉向大康道:「你試試,把九宮格上的字給推成『逆子現報』。」

大康看了我半天,才伸手推動了九宮格,等他收手時,《神誅逆子》邊上果然傳來一聲輕響,青石牆皮瞬間炸開了一層蛛網似的細紋,等到牆皮脫落後,牆上又露出了一幅圖畫。

這一回。畫上只有一個裸露雙腿的男人。那人兩腿上到處都是皮肉脫落的傷口,兩隻腳一上一下地懸在空中,看上去就像是因為兩腳疼痛難忍不敢落地。他腳邊上站著的一條黃狗正拖著血淋淋的舌頭,舔食著那人腳上露出來的血肉。

我指著畫上的人道:「看清楚了嗎?畫上那人是不是有點兒像我們剛才看見的屍體。」

大康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應該就是他!這回的『逆子現報』。又是什麼名堂?」

逆子現報講的忤逆之子遭報應的事:

這逆子的母親年紀老邁,仍然被當作佣婦指使,煮飯燒菜,勞累不堪。

有一天朋友來家裡,逆子叫母親煮麵條。因為柴禾較濕,火燒不旺,一時不能煮好。逆子一邊不停催促,一邊罵罵咧咧。老母心慌忙亂,剛煮熟就端了出來,卻忘了放鹽。逆子大發脾氣,把滾燙的麵條向母親潑去,燙傷了老人的腳。老母親又痛又傷心。不由得大哭起來,連鄰居們都憤憤不平。

隔了幾天,這逆子在熬桐油時,被桐油燙傷了腳,皮破肉爛,怎麼也醫不好,以至於痛死。人們都說,天道報應。就是如此快捷!

檀越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地宮裡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沒有道理啊!」

我倒背著雙手,道:「我現在想的不是這幾幅圖有沒有道理。而是,我們三個會不會都進入下一幅圖裡。」

「你說什麼?」檀越凜然一驚之後飛速後撤,忽然拉開架勢。陵雲和柳幻也同時搶佔了有利的位置,把大康和常珂給圍在了中間。

大康和常珂本能地動了一下,一開始像是準備要背對背地靠在一起,免得腹背受敵,不過很快就苦笑著站在了原地——他們都不信任對方。

我臉色如常地說道:「我是應該叫你們二位『兄弟』呢?還是應該喊你們的名字?」

「你說什麼?」陵雲詫異地往我臉上看了過來:「你們是兄弟?」

大康點頭道:「從血緣上說,我們確實是兄弟。只不過,同父異母。」

常珂也沉聲道:「如果可能,我真不希望有兄弟。甚至不想跟那個人有任何瓜葛!兄弟,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淡然道:「從泥人告訴我,李家村的三毒咒是有人故意給我布的局,我就在想,對方處心積慮地弄出一個三毒咒,究竟是為了什麼?」

「檀越說過,三毒咒已經失傳多年,能讓三毒咒重現人間的人,底蘊必然極為深厚。既然是這樣的一個人想要埋伏我,可以有一千種辦法,何必非要弄出一個三毒咒呢?」

我沉聲說道:「在這之前,我一直都陷入了一個誤區。在我的印象當中。我從來就沒得罪過佛門術士,怎麼會有佛門術士向我動手?直到我看見這幅不孝圖的時候,才弄明白了一件事兒。」

我指著牆上的圖畫道:「埋伏在附近的人,必然兼備了儒家和佛家兩種秘術。孝。是儒家經意的核心。但是不孝圖講述的卻全是報應,而且,報應來得極快。這就是佛門常說的現世報。」

「我沒得罪佛門高手,儒家的人倒是得罪過。盛家……」

我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盛家』這兩個字,一開始只不過就是在我腦袋裡靈光一閃罷了。我轉念再想,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三毒咒最狠毒的地方是什麼?就是讓人喪失理智、瘋狂殺人,殺光所有他能見到的人。」

「就算我發了瘋。檀越她們也不會殺我。如果有人用計把她們引走,這裡就不是我和她們的戰場,而是我跟你們兩個的戰場了。」

我沉聲道:「盛成王『九子爭食』的計畫,不就是要他的九個兒子,像蠱蟲一樣互相吞食嗎?但是,那時候,我還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斷對不對。」

我再次看向了牆上的壁畫:「直到我看見牆上的不孝圖時,才敢肯定。我們就是兄弟。」

「盛成王在這裡弄出不孝圖,絕不是為了好玩兒,他是在施展某種精神控制的法術。我記得老輩人里有句話:孝順,孝順,孝就是順,順即是孝。」

「說白了,就是孩子必須聽父母的話,不能有半點反抗。否則就是忤逆。等到不孝圖全部出現,盛成王說不定就能控制著我們互相殘殺了。如果我們反抗,下場就是變成不孝圖當中的鬼魂。」

我看向兩個人道:「我說的對嗎?我們另外六個兄弟在哪兒?」

大康慘然笑道:「你說得對!其實,我真有些羨慕你,這麼晚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我卻被真相整整折磨了二十年。從我記事開始,就知道自己早晚要去吃了自己的兄弟。」

「我不想吃人!同類相食的事情,我做不出來!可是我也一樣脫離不了控制。所以我這輩子練得最好的功夫就是逃跑。不停地跑。直到逃出去為止。最後,跑來跑去卻又跑過來了。」

大康猛地一拉衣服,露出紋在胸膛上的火焰印記:「有這個東西在,我跑不了。我不想死。就只能回來。」

大康喟然感嘆之後,轉向了常珂:「兄弟,你呢?」

常珂眼神一暗:「你起碼還跑過,我連跑都跑不了。你們看不見我有什麼真氣波動。那是因為我從來沒修鍊過那些東西。我練的是浩然正氣,學的是儒門正宗。可我現在卻非要去做畜生做的事兒不可。」

我看向常珂:「大康怕死,我可以理解。你也怕死?儒門中人不是一向不畏生死嗎?而且,你既然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禽獸不如,為什麼還要去做?儒家都這麼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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