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影咒

杜渺暗中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我拖住下咒的人,她好想辦法破咒。

我心領神會地轉過身道:「朋友,既然出手下咒,何必還要藏頭露尾?出來聊聊如何?」

我的話還沒說完,牆上的鬼影就把檀越的影子給拉到了斷頭台上。檀越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訣,雙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上半身卻筆直地彎下腰來。脖子也跟著伸長了幾分,就像是在等著頭上的那一刀。

忽然,牆上的一個鬼影退後兩步,雙手舉起鬼頭刀,手起刀落,砍向閘刀背後的繩索。

那一瞬之間,我分明聽見刀刃衝過斷頭台滑道的劇烈聲響,一股利刃帶起的勁風也向我撲面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我挺身錯步衝到檀越身邊,把一條胳膊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只覺得手臂上被人狠狠砍了一下,道袍的袖管上也憑空冒出了一道刀痕。那一刀雖然沒有砍斷我的胳膊,我的手臂卻在一股無形巨力的衝擊下猛然一沉,把檀越給壓倒在了地上。我自己也跟著身體前傾,撲倒在了檀越身上。

我賭對了!影咒果然奈何不了我身上的道袍。

可是,沒等我再有動作,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陣閘刀拉動的聲響——劊子手又把閘刀升起來了?

我原本還打算起身。馬上又改變了主意,一下壓回了檀越身上。

老核桃跟我說過,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規矩。劊子手殺人只能出兩刀,補刀之後人還不死,那就是壞了手藝,必須換下一個劊子手上斬台。

斷頭台殺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說法,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給杜渺爭取時間。斷頭台兩次殺不死人,中途換劊子手更好,如果不換,我至少也能讓閘刀再起來幾回。

我回頭之間,果然看見牆上的閘刀再次升起,兩道鬼影同時抓住檀越影子的腳腕,把他往後拖了過去。

我只覺得檀越像是一條剛出水的魚,在我身下倏然滑了出去,我想拉都拉不回來。

檀越從我身子底下滑出去之後,驀然站了起來。直挺挺地立著,雙腳漸漸離開了地面——絞刑!

我眼睛的餘光掃見檀越的影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條絞索,把他往空中懸了起來。

不好!我想都沒想地脫下身上的道袍,反手套在了檀越身上。檀越身軀一松,落回地面時,我伸出兩指點住了檀越的穴道,自己跟著抽身而退。

現在,在場的四個人里,杜渺之所以能在身影被制的情況下背過手去,是因為他出身咒門,對方不一定能立刻制服他。他現在應該正在想辦法破咒,不可能幫上我什麼。

我還能行動,完全是因為身上穿著的道袍壓制了咒術。我把道袍穿在檀越身上,他可以恢複行動,我卻要完全暴露在對方的咒術之下。

我伸手點住檀越的穴道,怕的就是他再把道袍換回來——我們兩個互換道袍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牆上的鬼影,說不定哪下稍稍遲疑,我們當中就可能有一個人要人頭落地。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點住他穴道之後抽身暴退。我只能說那是一種本能。我應該是下意識地想要衝出凶宅,才會全力後撤。

我的身法並不算慢,可我剛剛退到大門旁邊,還沒等伸手拉門,雙肩就忽然傳來一股巨力。我側頭看時,卻見自己的肩膀上多出了五道手指形的印跡,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掌,在那一瞬間抓住了我的肩頭。把我生生按在了原地。

沒等我蓄力反撲,我的兩條腿也同時被抓著抬上了半空。僅僅幾秒鐘之間,我的四肢就在空中抻成了一個「大」字,一絲一毫的力氣也使不出來。

忽然。我的衣服上傳出一聲棉布撕裂的聲響,緊接著,被撕碎的衣服就一片片的飛上了半空。不到片刻,我的上身就被整個亮了出來。

他們想幹什麼?

這個念頭剛在我腦海中閃過。我就在空中轉了半圈,面向牆壁停了下來。

我在牆上的影子已經被掛在了一個「木」字型的架子上,四肢被鬼影完全固定。一道鬼影忽然抖出一張漁網,往我身上罩了過來。

活剮!我頓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古代刑罰。最為殘酷的幾樣當中,肯定少不了活剮。

在執行活剮之前,劊子手都會把一張漁網罩在犯人的身上用力收緊,犯人的皮肉會從漁網的空格中突出來。劊子手用刀把人肉一片片剮掉。直到死囚變成一具血淋淋的骨架為止。

我剛覺得身上冒出一陣涼意,前胸和手臂上就傳來一陣被細線勒住的劇痛。我回頭看時,自己的手臂上已經突了一個個菱形的肉皮。

隨著漁網漸漸收緊,我手臂上的皮肉已經變得像是一個個快要煮熟的餛飩——外皮上變得半灰半白,四邊卻滲出了血跡。

我很快就聽見有人一面抖著串鑰匙,一面往我身邊走了過來。

小刀!

我聽老核桃說過,剮人不像殺頭,只要一把鬼頭刀就夠了。為了能把人身上的肉刮個乾淨。劊子手最少得拿九把刀,最多的說不定得拿上三十六把。

剮人的刀都不長,劊子手為了拿著方便,有時候會用銅環把刀給穿成一串,不用的時候掛在胳膊上,用的時候再拿下來。

對方好像是在故意嚇我,每走一步都要搖幾下刀,嘩楞嘩楞一直在我耳朵邊上響個不停,一股子不知道從哪兒傳來血腥味也跟著鑽進了我的鼻孔。就好像有一個常年殺豬的人,穿著一身不知道被血給浸了多久的褂子,忽然站到了我身後。

我明明感覺到一把小刀在我身上來回比劃,卻偏偏看不見對方在什麼地方,又打算在哪兒下刀。

我正想轉頭看看,忽然看見牆上的鬼影動了一下。有一個鬼影左手抓著一根毛衣針似的長釘,右手拿著一把鎚子往我身邊走了過來。

他要釘我頭皮!

我的頭皮不由得一陣發麻。剮人的時候,不能讓犯人看見自己的肉被人一點點剮掉。那樣的話,說不定人還沒被剮完,就先嚇死了。行刑的第一步就是把人的腦袋固定在架子上。

古時候,人的頭髮長,行刑之前把頭髮繞著架子纏上幾圈就行。要是遇上謝頂的人,劊子手通常會拿一根長釘挑開死囚的頭皮,把釘子貼著他的頭骨給釘進木頭裡,一樣可以讓人轉不了頭。

片刻之後,我忽然感到頭頂一涼——對方已經把釘子貼在我頭皮上了。

有人在我身邊幽幽說道:「別怕!剮人不是全剮,最多割上百八十刀就行了。干我們這行的,想讓人死,人活不了;想讓人活,也有的是辦法。」

「我們輕點割,你也挺著點兒,只要刀數夠了,監斬官就能把你放了。你要是挺不住。死了可千萬別怪我。」

「操!」

我真想破口大罵,這套把戲早就讓人拆穿了!劊子手剮人之前,都會悄悄說上這麼一遍,權當是精神麻醉。

人在絕境中只要有一點兒希望。就能挺下去。劊子手一再給死囚希望,就是不讓他在沒剮夠刀數之前死了,等到死囚能轉頭看見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已經被剮得差不多了。那時候,他知道自己被騙也晚了。

劊子手悄悄說道:「我先把你腦袋固定好,你也別睜眼睛看,我悄悄告訴你刀數,你也數著啊,保證死不了!你放心……」

他話一說完,我就覺得頭皮上傳來一陣刺痛——他把我的頭皮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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