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18章 心結

盛思顏這話一說出口,連馮氏都愣住了。

周雁麗更是大怒。

她是個好強的人。

自從越姨娘和周三爺的事曝光之後,周雁麗一直強迫自己當沒事人一樣,也最忌諱別人提起這件事。

她房裡的丫鬟婆子但凡有流露出一星半點兒對她的輕視和不屑,都被她暗地裡整得生不如死。

反正她是主子,就算是出身再不堪,她也是主子,不是這些下人能說三道四的。

但是盛思顏不一樣,她也是主子,而且是比周雁麗地位更高的主子,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很快就會傳遍神將府,成為無數下人嚼舌根的由頭。

周雁麗眼圈都紅了。

這個女人想過這樣說,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嗎?

她想過這樣說,如果自己是尋常女子,肯定活不下去了嗎?!

周雁麗立即反唇相譏,道:「你說我是野種,你又是什麼?我至少還有生母,有爹,你呢?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我出身是不好,但你的出身又能比我好到哪裡去?!多半還不如我!」

居然說她還不如周雁麗這個大哥的妾室和兄弟偷情生的野種!

盛思顏剛才被氣得平生頭一次口出惡言,結果罵了對方之後,反而被對方抓住不放,將髒水反潑了回來!

盛思顏冷笑:「我是什麼?你不知道?想造謠,至少查出真憑實據再說!你什麼都沒有,還敢空口說白話,污衊於我!我今兒就告訴你,我養父是盛國公。我養母是盛國公夫人。我親爹親娘也是有據可查!可不像你!你看看你自己在族譜上的位置!先是大房的庶女,後來又變成三房的庶女。你生母先是大房的妾室,現在又變成三房的妾室!——這些可都不是流言蜚語,而是你爹、你姨娘親口承認,有真憑實據的族譜為證!出身差不要緊,可怕的是你自己的心先黑了,自然看別人都是黑的!你自己臟。可別想拉著別人跟你一樣臟!」

「你……你……你胡說!」周雁麗氣得全身發抖。道:「你成親前就跟大堂哥……」

「雁麗!」蔣四娘急了,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拉了回來。厲聲道:「雁麗,你要認我這個四嫂,就不要再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快向大堂嫂道歉!」一邊說,一邊對她使眼色。

周雁麗委屈不已。手裡暗暗握緊了拳頭,但是突然一粒不知從哪裡飛來的小石子打在她的胳膊關節處。讓她整條胳膊都酸麻了,一股氣頓時泄得乾乾淨淨。

蔣四娘一拽,居然就把周雁麗拽走了。

「大堂嫂、大伯父、大伯娘,對不住啊。雁麗是……是……一時糊塗。我這就帶她回去,好好教訓她。你們千萬別生氣,也別往心裡去。」蔣四娘忙向盛思顏和馮氏、周承宗道歉。匆匆忙忙拉著周雁麗離開了清遠堂。

周雁麗被蔣四娘拉著踉踉蹌蹌走得飛快,忍不住嘟噥道:「四嫂。你做什麼這麼怕事?反正我們要搬走了,以後也不仰著他們過日子,索性鬧一場,看誰沒臉!」

蔣四娘回頭瞪了她一眼:「還說?!」

「怎麼不能說了?她出身又是什麼好的?」周雁麗撇了撇嘴:「被扔了的私生女,也跟我差不多,真的說不定還不如我!」

「好了,你別得理不饒人。」蔣四娘忙拉了拉她的手:「姑娘家,不要說那麼難聽的話。你還沒嫁人呢。」

「那盛思顏怎麼能說得那麼難聽?」周雁麗不服,也不再叫她「大堂嫂」。

「我管不了別人,我只管你。」蔣四娘頭也不回地拉著周雁麗,回梧桐苑去了:「你去收拾東西,咱們馬上就走。」

周雁麗應了,回自己的玲瓏閣,叫了丫鬟婆子,拿了細軟,跟蔣四娘一起提前離開神將府,去周懷禮的一品驃騎將軍府安家去了。

……

周懷軒坐在外院的書房,剛寫完一封信,叫了周顯白進來,道:「把這信找人給我送走。」

周顯白接過來,躊躇一會兒,還是道:「大公子,才剛我聽人說,三姑娘和四少奶奶去了清遠堂。三姑娘剛才罵了大少奶奶一頓。」

「哦?」周懷軒抬眸淺笑:「還有人敢罵阿顏?」

「……還罵得很難聽……」周顯白低著頭,不敢看周懷軒的眼睛。

周懷軒收起笑顏,淡淡地問:「罵得什麼話?」

「說……說大少奶奶出身還不如三姑娘。不過……」周顯白飛快地睃了周懷軒一眼:「是大少奶奶先罵的,說三姑娘是有娘生,沒爹教的野種……」

周懷軒手裡握著的紫毫筆啪地一聲斷在他手上。

「知道了。」周懷軒沒有抬頭:「去吧。」

周顯白躬身退下,出去送信去了。

周懷軒背起手,走到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

他想起了在紫琉璃里看見的那一世……

昭王繼位,明媒正娶,以元後之禮迎娶鄭想容為他的原配嫡妻。鄭想容是正宮皇后,思顏是皇后嫡出。

雖然那時候她不叫「思顏」,也不是這一世的她,那一世他是死了,但是那個「思顏」活得堂堂正正!

如果這一世不是鄭素馨作祟,思顏依然會是皇后嫡出!誰還有臉來說她的不是?!

周懷軒閉了閉眼。

他知道,這一世為了他,她從來到這個世上開始,就是九死一生。

只為了給他一個活命的機會,她背盡罵名!

私生女的名頭很好聽嗎?!

他能為她做些什麼?殺了周雁麗?殺光所有敢嘲笑她的人?!

不,那是無濟於事的。

是時候要徹底改變這一切了。

這一次,他知道他不能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不是把周雁麗,或者所有膽敢當面羞辱盛思顏的人殺了就能了事。

阿顏的身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必須要想辦法,讓她的真實身份能大白於天下!讓她能堂堂正正認祖歸宗,不受任何欺凌和威迫,行走在陽光之下!

周懷軒的神色越發冷靜蕭然。

……

蔣四娘和周雁麗走了之後,馮氏勸盛思顏:「別往心裡去。雁麗這種性子,吃苦頭的日子在後頭,你不用管。自有天收她。」

盛思顏笑道:「沒事。娘,我吵贏了的。」說著還調皮地眨了眨眼。

「你這孩子!」馮氏放了心,她仔細看她。見她卻無一點不悅,才放心離去。

馮氏和周承宗一走,盛思顏就抱著阿寶回了清遠堂的內室。

「我有些累,要歇一歇。你們沒事別煩我。」盛思顏淡淡吩咐道,抱著阿寶進去了。

她一進到裡屋。整個人都垮了下來。

將阿寶放到小搖床上輕輕搖著,盛思顏兩手扶在小搖床邊上,低頭埋在雙臂之間,雙肩無聲抽動。已經是淚流滿面。

盛思顏記得自從她來到這裡,就從來沒有哭過,不管是小時候雙目失明。還是長大後被人追殺躲入葯山,不管多艱難。她都沒有哭過,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後。

她總覺得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再難的日子,多笑笑,總是比愁眉苦臉要好。

但是這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

有了阿寶,她才發現這些事情不是她閉上眼,就能當不存在的。

淚水無聲地順著她的面頰流下來,流到她胸前的衣襟上,很快氤濕一大片。

阿寶睜大明亮的黑眸,定定地看著盛思顏,揮舞著小手,嘴裡不斷「啊啊啊」小聲叫著,像是在安慰娘親不要哭……

盛思顏低垂著頭,暗聲飲泣,哭得哽咽難言。

周懷軒從外院回到清遠堂,看見外屋裡鴉雀無聲,丫鬟婆子們在迴廊上靜悄悄地站著,見他進來,紛紛屈膝給他行禮。

「大公子。」

「少奶奶呢?」周懷軒淡淡問道,目不斜視地上了台階。

「大少奶奶說要歇息,在屋裡呢。」薏仁悄聲道,很是擔心盛思顏。

周懷軒靈敏的耳朵已經聽見了屋裡的飲泣聲,腳步一頓,側頭問道:「屋裡還有誰?」

「……阿寶,好像還有阿財。」薏仁想了想道。

周懷軒心裡一緊,腳步加快,迅速走了進去。

掀開裡屋的帘子,周懷軒看見盛思顏的背影,她坐在阿寶的小搖床前,低頭埋身,腦袋壓在雙臂之間,肩膀輕輕抽動。

看得出來,她已經極力壓低聲音了,但是聽在周懷軒耳朵里,還是無比震撼。

在他的印象里,他也從來沒有看見盛思顏哭過……

看來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比他以前想像的還要大。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對他訴過苦,一次都沒有。

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實把很多事情,情緒,都藏在心裡。

周懷軒心裡升起無窮的歉疚。

都是他不好……

周懷軒慢慢走過去,喚了她一聲:「阿顏。」將手擱在她的削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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