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099章 明白

「最厲害的穩婆?那就只有徐大婆了。不過她的臉被燒了半邊,又貪杯好酒,如今找她接生的人越來越少了。」里正嘆了口氣,圈了個名字出來,把地址給周懷軒看:「喏,就是這裡。」

周懷軒記住那個地址,又問:「她的臉為何被燒了?」

「這我可不知,她也從來不說。聽她的街坊鄰居說,她是外地人,家裡人都死了,一個人過不下去了,才流落到南城。」里正一想到周懷軒剛才拿的明晃晃的刀子,就恨不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生怕這位好漢心情一不爽,就拿刀把他給捅了。

周懷軒點點頭,一個手刀揮出,砸在那裡正後頸,將他砸得當場暈了過去。

周懷軒從容離去。

從里正家裡出來後,他在南城轉了一圈,才來到徐穩婆住的大雜院。

院子很小,只有兩進,徐穩婆住在廂房那邊的小尾屋裡。

周懷軒輕輕推開徐穩婆的屋門。

簡陋的柏木門發出吱嘎一聲響,還有吧嗒一聲碎裂的聲音。

周懷軒頓了頓。

這門背後,居然還有一道繩子,將屋門綁住。

一般的歹人就算拿刀把門閂撬開了,也推不開門,因為門後有繩。

但是周懷軒的力氣奇大,他隨手一推,不僅門閂斷成兩截,就連門後的繩子都斷了。

周懷軒沒有在意,大步走了進去,順手將門闔上。

屋裡並不是一片漆黑,而是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還有一股聞之欲嘔的酒糟味。以及食物腐爛酸臭的氣味。

周懷軒飛快地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微微一怔。

屋裡的簡陋不用說了,這屋子居然沒有窗!

怪不得屋裡的味道那樣難聞。

周懷軒輕蹙眉頭,往對面掛著一頂看不出顏色的帳子的木板床看過去。

床上一個灰白頭髮的老婦猛烈咳嗽著坐起來,側對著周懷軒,斷斷續續地道:「……你終於來了?你還是要取我的性命?唉,我多活了二十多年。也夠本了。這二十多年。我日日夜夜想念我的家人。我早就不想活了!」

周懷軒負手站在門前,淡淡地道:「不,你不想死。」

「誰說的?我早就想死了!我早就死了!你看我的樣子。早就生不如死了!」那婆子猛地別過頭,正面對著周懷軒:「你看我!早就不是人啊了!」

周懷軒看見她的臉上,一半正常。另一半,卻被燒得一片烏黑。眼睛倒是好的,但是臉上的皮膚焦黑虯曲,還能看出一絲絲紅痕縱橫交錯,很是嚇人。

不過周懷軒在西北戰場上。見過比這更恐怖的景象,他一點都不在意,淡淡地道:「若你想死。就不會住在這大雜院,也不會在門後拴繩。更不會在枕頭下藏匕首。」

那婆子渾身一震,像是最大的秘密被周懷軒窺透了一樣,條件反射一樣伸手到枕頭下面,拖出自己的匕首,嘶啞著聲音道:「你要做什麼?!你別過來!——你要過來,我就殺了我自己!」

周懷軒沒有理會,往前邁了一步,徑直問道:「二十多年前,你是不是去神將府三房接過生?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士?」

那婆子全身抖得更厲害,手裡的匕首都握不住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慌慌張張滾下床,要去撿那匕首。

周懷軒身形一晃,已經來到她面前,一腳踩在她的手上,將她的手和匕首狠狠踩在一起。

那婆子頓時痛得呲牙咧嘴,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直往下掉,整個人抖得如篩糠,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說。老實說了,我包你活命。」周懷軒淡淡地道:「如果不說,死路一條。」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語氣中的決絕和狠辣,讓那婆子恐懼到不能自已。

「我……我……我說……我說……」那婆子再也不敢打別的主意,老老實實向周懷軒坦承:「我叫徐春嬌,本來是西城人士。我們家世代都是做穩婆的,我曾外祖母、外祖母、到我娘,再到我,家傳的手藝。當年徐家穩婆的招牌,在整個京城都是響噹噹的。」她一邊說,一邊就哭了起來。

回憶往日的榮光,再看看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現在,徐穩婆頭一次有了想死的心。

雖然這麼多年,她一直捨不得死,也死不了,只能活著。

「繼續。」周懷軒將腳拿開,放開了徐穩婆的手。

徐穩婆抓著匕首坐在地上,灰白的頭髮亂糟糟的。

她失神的目光盯著昏黃的油燈,問周懷軒:「你為什麼要打聽神將府三房的事?」

「有人要我來找你。」周懷軒淡淡地道。

「有人?那人是不是戴一個赤色面具?面具怪模怪樣的,畫得花里胡哨的鬼臉?!」徐穩婆猛地抬頭,盯著周懷軒猛瞧,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撲過來,跪在周懷軒腳下磕頭,連聲道:「恩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這人的身形跟她記憶中的恩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周懷軒一怔。

他低頭垂眸看了看徐穩婆,心裡一動,伸手解開自己蒙在臉上的黑色布巾,露出那個紫色面具。

同樣是花得花里胡哨的鬼臉,但是是紫色的,不是赤色的。

不過,這婆子說是赤色。——赤色?難道不是橙色?

周懷軒問她:「你看清楚了,是赤色,還是橙色?」

「赤色,當然是赤色!我老婆子這輩子都不會忘!那夜的大火燒得鋪天蓋地,差一點把整條街都燒了,恩人從天而降,將我老婆子救走,我老婆子就算是死了,也記得他的赤色面具!」徐穩婆斬釘截鐵說道。

周懷軒良久沒有作聲。

赤色、橙色、紫色。他已經知道有三個這樣同樣類型的面具。

它們難道是屬於同一伙人的?

還有別的顏色嗎?赤、橙、紫……

他想起祖父曾經提過的守護者,說過他們也是七種顏色命名的。

赤橙黃綠青藍紫。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信物?!

這樣說來,曾經去墮民之地的阮同,就是那個橙色面具的所有人,也是守護者之一了。

據他所知,文三爺、章大將軍。這兩人也曾經是守護者。已經都死了。

阮同死在他面前。

七大守護者,應該還剩四個。

有一個不足為慮,那就還有三個。

紫色面具是被阿財在神將府後院找到的。難道,紫色面具者,是個女人?

周懷軒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查了這麼久。總算是有些眉目了……

徐穩婆詫異抬頭,看向周懷軒。

一看之下。她的瞳孔猛地收縮,詫異道:「恩人,你的面具怎麼變成紫色了?」

周懷軒緩緩搖頭,淡淡地道:「赤色面具是我同伴的。」

那婆子再無懷疑。

雖然二十多年過去。但是這面具實在是太讓她印象深刻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另外一個跟這個面具相似的東西。

而這個紫色面具雖然顏色不同,但是相同的花色已經讓她確信無疑。這人就是她恩人派來的。

「請問您有什麼要問的?」徐穩婆確信這人不是來殺自己的,心裡一松。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問道。

周懷軒隨手蒙上黑巾,問道:「那就把你接生的情況說一遍吧。——在神將府三房接生的情況。」

徐穩婆點點頭,開始說那時候的事。

二十多年過去了,對於她來說,還是像昨天發生的事情。

因為她富裕豐足快樂幸福的人生,就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這之後的日子,她都是行屍走肉,根本就只是活著而已……

「那一天,神將府的三爺專程來我們家,先下了一百兩銀子的定金,請我和衛姐姐都去神將府接生。您知道,大戶人家,都是恨不得從一懷上就備下穩婆。我們算是比較忙,不能一直住在他們家,就商量了很久,在神將府吳三奶奶八個月的時候住進去的。我們住了兩個月,就趕上那一天,大房的越姨娘來三房說話。她走的時候,從台階上不小心摔了下來,破水見紅……」

「周三爺十分驚慌,馬上將我們叫了出來,讓我們去給越姨娘接生。我們問是不是送回大房,周三爺說來不及了,已經破水見紅,等抬回去,說不定越姨娘就斷氣了,他會對不起他大哥,因此命我們趕緊扶著越姨娘進了給吳三奶奶準備的產房。沒想到這時候吳三奶奶受到驚嚇,也破水了。她的丫鬟婆子也把她送到產房。越姨娘叫得十分厲害,周三爺就慌了神,說讓我們先給越姨娘接生,說吳三奶奶身子健壯,可以等一等。吳三奶奶當時一聽這話就暈了過去。我和衛姐姐才連忙分頭處理,衛姐姐去照顧吳三奶奶,我去照顧越姨娘。」

「生孩子的時候,屋裡的人不能多,人多了不好保持乾淨,產婦會得產褥熱,是會要命的。因此我和衛姐姐都用烈酒擦了手,戴著帽子和專門用熱水煮過的大袖褂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