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072章 相濡

按理說,夏姍是公主,小枸杞和小冬葵不應該如此無理。

衝撞公主,可不是王氏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打發的。

但是姚女官和王毅興都不約而同地選擇讓安和公主夏姍退讓。

這種退讓,在四大國公府的人面前是完全值得的。

而且因為對象是盛國公府的兩個嫡子,更讓他們覺得心裡舒坦。

因為皇室本來就是欠盛國公府的。

最近這些年,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是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室和四大國公府的矛盾,幾乎是一觸即發了。

不僅是平民老百姓這樣想,很多並非出身四大國公府的朝廷重臣也是這樣想的。

御林軍大總管以前就是他們這些人中的一個。

也因為是這個原因,所以內侍阮同可以輕而易舉打動他,讓他調兵遣將,直接跟神將府幹起仗來。

這個矛盾,當然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然後在二十多年前,太皇太后一怒之下將盛國公府滿門抄斬後迅速激化。

皇室和四大國公府的關係,從開國之初的肝膽相照、互相扶持,到立國久遠之後的相互猜忌、漸行漸遠,一直像走鋼絲一樣,都企圖在微妙中保持著心照不宣的平衡。

當然,如果不是皇室和四大國公府不得聯姻,也許他們的平衡很久以前就被打破了。

特別是有「半君」之稱的神將府,他們的實力,這一千年來,曾經一度有增無減到威脅皇權的地步,但是到了周承宗這一代。卻奇怪地被削弱了。

若不是周承宗唯一的兒子周懷軒突然病好了,神將府肯定會就此沒落。

神將府的沒落,也是四大國公府的窮途末路。

幸好,周懷軒病好了,又撐起了神將府,也間接撐起了另外三大國公府在大夏皇朝的地位。

姚女官走到安和公主身邊,也撫了撫她的頭。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周懷軒。抿嘴笑了笑,道:「周大公子竟然親自抱兒子出來了,真是難得。」

安和公主還是嘟著嘴。扭著頭,抓著王毅興的衣襟。

她個頭不高,只到王毅興腰間的位置。

拽著王毅興的衣襟扭了扭,便把臉扎到他背後。

女孩子總是有小脾氣的。公主的脾氣更是大。

周懷軒淡淡地反問姚女官:「不能抱?」言下之意,是我兒子。為什麼不能抱?

姚女官被噎了一下,訕訕地道:「當然能。」

只不過這種洗三的場合,絕大部分都是穩婆抱出來的。

穩婆接生之後,洗三時候的添盆都是穩婆的禮金。

周懷禮往四周看了看。笑呵呵地道:「穩婆呢?大哥,你不會搶了穩婆的生意吧?」說完覺得風趣,哈哈大笑。

吳國公府那邊有幾個人附和般跟著笑了起來。

吳國公世子和他妻子尹二奶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低下頭,並沒有跟著笑。

神將府的人。除了周老夫人和周懷禮的兩個弟弟以外,別的人都沒笑鄭國公府和大理寺丞兩家人也沒笑,只是有些擔心地看著周懷軒。

「搶了,你待如何?」周懷軒抬眸看了看他,氣定神閑地道,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周懷禮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往四周看了看,訕訕地道:「大哥竟然能搶穩婆的生意,真是……太厲害了。」

阿寶本來就是周懷軒親自接生的,他的話也沒錯。

只是這樣說出來,未免有損周懷軒的形象。

好在周懷軒本來就是個不在乎自己形象的人。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至於別的人,對不起,他連看都懶得看。

周懷軒垂眸看了阿寶一眼:「不用羨慕,你也可以。」

周懷禮直接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退到吳三奶奶身邊。

吳三奶奶笑著拍拍他的胳膊,道:「老四啊,臘月里你也要成親了,就不用羨慕別人了。」

「恭喜恭喜。」周懷軒突然抬頭,看向周懷禮,淡淡說道。

周懷軒的聲音清冷持重,平平淡淡,沒有什麼起伏,就是在闡述一個事實,還是恭喜的意思,但是聽在周懷禮心裡,卻是咯噔一聲,滿腹狐疑,面上卻是不露分毫,馬上笑道:「大哥你可不要忘了,我等著你的大禮呢!」

「好說。」周懷軒點點頭,又向屋裡掃了一眼,微微頷首:「失陪。」便抱著阿寶迴轉後堂去了。

王氏笑著道:「大家入席吧。今天托阿寶的福,大家熱鬧熱鬧!」

花廳里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王毅興嘆口氣,把安和公主轉過來,問道:「公主是不是該回去了?」

安和公主馬上搖頭,道:「我才剛出來,二舅這麼快就讓我走了?」

「但是公主剛才很不高興。這又何必呢?既然出來玩,就應該高高興興。如果弄得大家都不開心,又何必多此一舉?」王毅興背著手,低眉看著安和公主。

安和公主立即鬆開王毅興的衣襟,笑嘻嘻地道:「二舅,我就是撒撒嬌嘛!人家又沒有真的生氣!」說著,踮起腳往屋裡看了看:「小枸杞和小冬葵去哪兒了?這倆小子挺有意思,我找他們玩去了。」一邊說,一邊做個鬼臉,笑著跑開了。

姚女官看著安和公主身邊的大宮女追了過去,便沒有跟著上前,只是站在王毅興身邊,幽幽地道:「王相,差一點,這兒子就是你的……」

王毅興立刻激烈地咳嗽起來,掩袖在唇邊擦了擦,幽幽地道:「姚女官,差一點,這孫子也是你的。」

「你別太過份!」姚女官被踩到痛腳,立刻柳眉倒豎。狠狠地瞪了王毅興一眼。

和周承宗沒有緣份,本來就是姚女官一生的痛。

偏王毅興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別說我沒提醒你。神將大人在外院治傷,至今沒有醒過來。你要再不抓緊,也許你這輩子都沒機會了。」王毅興也幽幽地道。

姚女官實在是被王毅興打敗了,咬牙切齒地道:「……要你管!」說著,卻轉身從花廳出去了。

看著姚女官繞過院子里的影壁往大門處去了,王毅興輕輕嘆息一聲。一回頭。卻看見鄭月兒笑容滿面地看著他。

她的笑容純凈無暇,是真正的善良通透。

不像盛思顏,她的笑容總是在純真中藏著狡黠。你以為她是柔弱善良。那你就錯了……

「王相,我還沒有謝謝你呢。」鄭月兒輕聲說道。

她的聲音輕柔婉轉,跟盛思顏有一點點像,但是盛思顏的聲音要略微低沉一些。在輕柔中帶著些不經意的魅惑……

王毅興發現自己在走神,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崩潰。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是跟她有關的,就能喚起他點點滴滴的回憶。

對他來說,愛上一個人,很難。需要從小到大的相濡以沫。

要忘記一個人,更難,需要的是後半生漫長的歲月……

「……王相。那天要不是您幫忙,我們家也不會毫髮無損。」鄭月兒說的是昭王奪位的那一天晚上。

那天下午。王毅興臨時在街上遇到鄭老爺子,便提醒了一聲,後來還派了五百軍士去鄭國公府保護他們。

那時候,他純粹是因為鄭老爺子是他座師,才做如此舉動。

他看著鄭月兒純凈的眸子,微微一笑,溫言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他的笑容溫暖和煦,舉止瀟洒出眾,翩然如謫仙。

鄭月兒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低下頭,喃喃說了句:「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們來說可是莫大的恩惠。」

「那你要如何謝我?嗯?」王毅興微笑著低聲問道。尾音稍稍上挑,帶著少女難以抗拒的蠱惑。

鄭月兒的心跳得越發地快,支吾兩聲,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福了一福,逃也似地跑開了。

周懷禮瞥見王毅興這邊的情形,心裡一動,笑嘻嘻地擠過來,拍著王毅興的肩膀道:「王相,我們之間的帳還沒算清呢!怎麼?又去招蜂引蝶?勾搭小姑娘芳心去了?」

王毅興轉著手中的酒杯,看著鄭月兒的背影,突然覺得意興闌珊。

他剛才在做什麼呢?

真是昏了頭了。

王毅興抿了抿唇,橫了周懷禮一眼:「大將軍改行做八婆了?這話也是你大將軍說得出口的?」

「喂!你別罵人啊!」周懷禮故作生氣狀,又問他:「我倒是要問問你,那天那個大著肚子去蔣侯府搗亂的女子,你為什麼不幫我打發她?還要在我岳家添油加醋,差一點讓我娶不成媳婦你知不知道?!」

王毅興笑了笑,給周懷禮斟了一杯酒,道:「不知者不為罪。說實話,我是真的想給你留個後。你想,上戰場的人,有誰能打包票自己一定能活著回來?你連親都沒成,萬一那孩子真是你的呢?萬一你真的回不來呢?——我這是為你的香火著想啊。你不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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