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的東西搬過來了,你們好好收拾。」周顯白將包袱扔給周懷軒外院書房伺候的下人,在院子里故意大聲嚷嚷:「以後大公子可能要在這裡住一陣子,大傢伙兒給我打好精神,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周懷軒外書房的下人連聲應了,把他的東西拿到書房內室安置下來。
到了晚上,周懷軒並沒有過來,外書房的下人也不奇怪。
他們早就知道,大公子根本就不是那種無論去哪裡都要向人報備的人。
這一晚,周懷軒一直不敢睡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他是應該高興激動興奮的,但是一想到孩子,又覺得那樣遙遠。
他對這孩子的看重,完全是看在盛思顏份上。——若不是因為他娘是盛思顏,周懷軒理都不會理。
周懷軒側過頭,看著身邊盛思顏沉靜的睡顏,微微笑了笑。
在他眼裡,盛思顏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已經要生孩子了……
他伸出手,給盛思顏掖了掖被角,轉頭看向帳頂,默默凝望。
天剛亮的時候,盛思顏猛地坐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從周懷軒身上爬過,往床邊撲去。
周懷軒睜開眼,一把拉住她:「……怎麼啦?」
「嘔……」盛思顏喉嚨里咕地一聲響,身子往床外探出,張口吐了出來。
周懷軒忙托著她的腰。一邊在她背上來回撫動,一邊對外面叫道:「拿銅盂過來!」
在外屋候著的薏仁忙拿了銅盂進來,給盛思顏接著。
盛思顏吐了一半在床的腳踏板上。另外一半吐到銅盂里。
緊閉的卧房瀰漫著嘔吐物的酸臭味。
薏仁過來扶住盛思顏,周懷軒起身來到窗子邊上,推開了半扇槅扇窗子,放了點清晨凜冽的空氣進來。
盛思顏這才覺得好受多了,聲音嘶啞著道:「……給我水。」
周懷軒走到牆角邊的茶龕看了看,抿了抿唇,轉頭對外面吩咐道:「水。」
木槿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有一盞清水,依著王氏的囑咐。裡面放了一點點鹽。
盛思顏喝了淡鹽水,閉目靠在床板壁上微微喘氣。
周懷軒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見盛思顏面目青白,唇瓣乾裂。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大少奶奶,要不要去浴房洗漱?」薏仁忙用身子擋住盛思顏,不想讓周懷軒看見盛思顏憔悴的樣子。
盛思顏想起身,可是剛才第一次晨吐來勢洶洶,她一點準備都沒有,整個人更是沒有力氣。
雖然背上都是汗,腦袋上也是汗津津的,但是她就是動不了。
「奴婢扶大少奶奶進去吧。」薏仁看出來盛思顏沒有力氣了,忙提議道。
周懷軒走了過來。「我來。」
木槿和薏仁忙讓開,看著周懷軒將盛思顏從床上託了起來,抱在臂彎。往浴房行去。
薏仁出去命人炊熱水進來。
木槿則去安排下人擺早飯。
浴房裡,周懷軒坐在竹椅上,將盛思顏仰躺在他腿上,控著頭,一手從木桶里取了巾子,給她擦拭。
盛思顏一直閉著眼睛。直到要漱口的時候,才自己起身。
從浴房洗漱出來。她一直是蔫蔫兒的,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直到中午她歇了午覺起來,才覺得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王氏接到周懷軒的報信,匆匆趕來。
「你這孩子,晨吐這麼厲害,也不讓人去叫我過來。」王氏嗔道:「你自己撐著做什麼?」
盛思顏也沒有料到她的孕期反應這樣嚴重。
先前只是覺得累和嗜睡,現在一開始晨吐,才知道先前的累和嗜睡根本算不了什麼。
「娘,我給自己配了葯,每天早上起床之前喝一點,應該可以止吐。」盛思顏笑著道:「今天是第一次,意料之外,以後就沒事了。」
王氏不放心,還是給她仔細診了脈,確認她確實沒事,才告辭離去。
王氏走了之後,盛思顏對周懷軒嗔道:「懷孕的時候頭三個月都是這樣,你別大驚小怪的,把我娘嚇壞了。」
周懷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撂袍子坐在她對面,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熱。
……
晚上兩個人去松濤苑吃晚飯。
「來了,快坐。」周老爺子笑呵呵地道。
馮氏問盛思顏:「今天親家母來了,可是你身子不適?」
盛思顏笑道:「還好,就是早上吐了吐,懷軒擔心有什麼不妥,專門去了一趟我娘家,把我娘請來了。」
桌上的人都聽出來周懷軒對盛思顏的關切之意。
「你這就開始吐了?」馮氏笑著道:「當年我懷著軒兒的時候,他可是個難得的乖孩子,一點都沒有讓我吐!」
「沒讓你吐,生出來才一身的病啊。」周老夫人撇了撇嘴:「不過呢,吐得太多也不好。」周老夫人看向盛思顏,笑眯眯地道:「我懷老大的時候,就是因為吐得太多,才難產,差一點沒命……」
周承宗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訕訕地給周老夫人盛了一碗湯:「娘,您喝湯。」
「放這兒吧。」周老夫人朝自己面前的桌子努了努嘴。
周承宗將湯碗放了下來,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對周懷軒道:「既然你媳婦吐得這樣厲害,那過幾天蔣侯府大宴,你們還去不去?」
周懷軒搖搖頭:「不去。」
盛思顏笑著道:「如果在別人家吐了,也太煞風景了。」
周承宗點點頭。「這樣也好。你們就在家好好待著。」
一頓晚飯無風無浪地過去了,和昨晚的劍拔弩張形成鮮明對比。
盛思顏和周懷軒吃完晚飯回清遠堂的時候,在路上感慨道:「一直這樣和和氣氣該多好……」
周懷軒沒有說話。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他們走得很慢,回到清遠堂的時候,已經到了要歇息的時候了。
周懷軒雖然把自己的東西送了一部分去外院的外書房,他卻一次都沒有去住。
……
很快到了蔣侯府大宴的那一天。
天剛蒙蒙亮,盛思顏又哼了一聲。
周懷軒如箭一般迅速從床上坐起,一手抱起盛思顏。一手從床邊撈起小銅盂,拿到盛思顏面前。動作熟極而流,似乎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盛思顏閉著眼,又對著那銅盂大吐特吐了一刻鐘的功夫。
吐完後,周懷軒將銅盂蓋上蓋子。放到床頭,順手撈起床邊小桌子上的小木匣子,遞給盛思顏。
盛思顏依然閉著眼睛,從那木匣子里抓出一粒王氏給她特製的青梅子含在嘴裡,躺下繼續睡。
周懷軒便起身,將銅盂拿到外間,由丫鬟接手過去倒了,他回去浴房洗漱,然後去外院的校場習練弓馬。
等他從外院練了一身汗回來的時候。盛思顏才起身。
這七八天里,周懷軒已經習慣了早上幫盛思顏拿銅盂,讓她能夠痛痛快快地吐。
王氏和盛思顏兩個人都想了不少法子。但是都不能止住她的晨吐。
盛思顏後來就不麻煩了,反正吐就吐吧。吐完還是很舒服的。
「回來了?」盛思顏坐在床上看著他笑。
可能是孕吐的太厲害,盛思顏圓鼓鼓的小臉瘦了下去,整個人顯得靈秀不少,但是更加弱質纖纖,真擔心一陣風吹來。就要把她吹跑了。
周懷軒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手:「這袍子太薄了。」盛思顏的小手有些涼。
「我心裡燥著呢。跟窩了一團火一樣。」盛思顏笑道:「沒事,手涼點好。」
周懷軒握了握她的手,沒有再說什麼,起身出去了。
盛思顏慢慢起身,聽小柳兒嘰嘰喳喳說著外面的事情。
「大少奶奶,今兒是蔣侯府的大宴,咱們府上都去,就咱們不去。」
「你想去?」盛思顏笑著看看她:「我讓大奶奶帶你去見見世面?」
「大少奶奶!」小柳兒跺了跺腳:「您說什麼呢!奴婢才不去!」
盛思顏被她逗得咯咯地笑了一回,才進浴房洗漱去了。
……
蔣侯府的大宴,確實是京城近年來的熱鬧之一,也只比當年神將府大公子娶妻的時候要差一點點。
蔣家的嫡系幾房都從江南遷到了京城,而新登基的皇帝夏昭帝,便是蔣貴妃所出,蔣家在京城的風頭一時無倆。
他們又不比以前的文家和趙家。
蔣家是江南真正的世家大族,傳了數百年,不是文家和趙家這樣才紅火了一兩代的人家能比的。
周懷禮跟著家人來到蔣侯府,被人領到後園去見王毅興:「毅興,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王毅興笑了笑,道:「我明明是在喝茶,你怎麼說在喝酒?」
「喝茶?」周懷禮探頭看了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