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38章 分寸

「什麼?!真的是軒兒做的?!」馮氏嚇得一下子變了臉,蹭蹭蹭蹭地往後退了兩步,靠在背後的廊柱上,心裡怦怦直跳,待看見吳雲姬神色中閃過的一絲得意,馮氏回過神,立刻反駁道:「軒兒一向行事很有分寸,怎會做這樣的事?一定是弄錯了。我不信……不信……」

她別過頭,看著周老夫人的庭院,不去看吳雲姬那張風韻猶存的俏臉。

吳雲姬帶著憐憫看著她:「大嫂,你不信也得信。這事兒,連老爺子都曉得了,正叫了管事去問話呢。可惜大爺一大早就進了宮,不知道曉不曉得這回事。」

連老爺子都曉得了?!

馮氏失魂落魄地離開周老夫人的正院,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一路上,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心裡著急得很,但是又害怕周老爺子,不敢去外院詢問,只是一個人躲在房裡哭。

神將大人周承宗一大早去上朝,結果出宮的時候,跟昌遠侯文賢昌碰上了。

昌遠侯陰著臉將周懷軒讓人貼在他家大門上的告示給周承宗看,冷聲道:「神將大人,請問令郎是什麼意思?!——我文賢昌雖然不如神將大人,但也是為大夏灑過熱血,受過重傷的。如果我沒有記錯,令郎的官職,比我還低上一級,只是三品,憑什麼對我這個二品大將軍指手畫腳?!」

周承宗還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接過那告示瞧了瞧,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用手順手將那告示揉成一團,扔得遠遠地,道:「小孩子不懂事,衝動一些是有的。昌遠侯用不著大驚小怪,小題大做吧?」

聽周承宗這樣說,昌遠侯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他還真怕周懷軒那小子不管不顧,真的動手……

周懷軒在西北對抗蠻族的時候,那可是手段殘忍毒辣,不留一絲情面。殺得他們這些大夏朝的人都看不過去了。

朝里議功的時候,他就是抓住這一點,大加批駁。不然的話,這二十來歲的小子,就要跟他這個六十多的老頭子一個品級了,豈不是慪死他?!

「那好。神將大人教子有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年輕人衝動是好事,不然年紀大了,想衝動都衝動不了了,豈不悲哉?」昌遠侯哈哈大笑。心情十分舒暢。

周承宗點點頭:「軒兒頑劣,還請昌遠侯不要放在心上。」

「好說!好說!」昌遠侯笑得真心歡暢,知道不會有事了,頓時大鬆一口氣。

兩人說說笑笑。往宮外行去。

結果在宮門口,又遇到神將府和昌遠侯府派出來尋他們的下人。

「什麼事?」周承宗走到一旁問道。

神將府的下人神情緊張地道:「大爺,大公子帶著盛家人從城外回來了,現在正要進城門呢。」

「什麼?!令郎抓住盛家的逃犯了?」昌遠侯做出驚喜的樣子,一把抓住周承宗的手:「神將大人,您可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城門口迎接令郎回城。他立下這樣大的功勞。實在是神將府之福啊!——我昌遠侯府十萬兩白銀的賞錢,等下就差人送到貴府上。」

周承宗搖搖頭:「不必。軒兒大概也沒這意思。我們神將府也不差錢。」

他也不是傻子。

自己兒子弄出那樣的告示,擺明了是要給盛家人撐腰,怎麼會願意把盛家人交出來?

再說,他也知道。盛家除了盛七爺,剩下都是婦孺,還這樣急吼吼地不放過人家……他看不起昌遠侯那副吃相太難看的嘴臉。

昌遠侯面色一變:「神將大人,您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剛才是怎麼說的?」周承宗面色沉了下來。

這昌遠侯好好說話也就罷了。想要要挾他周承宗?——真是打錯了算盤。

能威脅他神將大人周承宗的人,還沒有生出來……

「您明明剛才說是小孩子不懂事……」昌遠侯也變了臉。

「小孩子不懂事,跟把盛家人交給你,是一回事嗎?你不要想太多。」周承宗沉聲說道,翻身上了馬,對神將府的來人道:「回府。」

周承宗不想,也不能摻合這件事,因為他被周老爺子警告過……

騎在馬上,周承宗想到二十多年前,盛家老爺子落難的時候,他因一時猶豫,導致盛家滿門被殺,也後悔得緊。

而這一次,他爹周老爺子臨時將他調出去,也是擔心他會和上一次一樣,插手盛國公府的事吧?

其實他爹也想多了,他從來沒有插過手,他只是按兵不動、袖手旁觀而已。

盛家人雖然重要,但是比不過神將府的人重要。

素馨說得對,大夏皇室的人,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四大國公府坐大。如果他們四大國公府不知道自律,放縱自己,最終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會對他們除之而後快。

四大國公府再大,也是臣,不是君。

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

所以他們三大國公府,這二十多年來,真的是夾著尾巴做人,循規蹈矩,不敢出一點差錯。

軒兒這一次,實在是太放肆了。

敢這樣跟昌遠侯這樣有後台的人叫板,簡直是不知所謂!

可惜他這個做爹的,已經管不了了。

除了周老爺子,整個神將府沒人管得了周懷軒。

周承宗一邊想著,唇角居然露出一絲笑意。

騎著馬轉過街角,他跟一頂青頂藍面的四人抬轎子打了個照面。

「停轎。」從轎子傳來一聲極文弱的聲音,正是鄭大奶奶鄭素馨的聲音。

周承宗也勒住了馬,立在街角默默地看著那頂轎子。

鄭素馨撂開轎簾,沖著周承宗虛弱地笑了笑。

她面色蠟黃,從轎子里伸出來的手,骨瘦如柴。手腕上套著兩支極細的絞絲鐲子,差一點就要掉下來了。

只不過才過了兩個月,她竟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周承宗大吃一驚,禁不住打馬上前。來到鄭素馨的轎邊,彎腰低聲問道:「你怎麼啦?看了大夫沒有?怎地瘦成這樣?」

鄭素馨看著他笑了笑,氣喘吁吁地道:「承宗,我惦記你。所以特意趕來跟你說句話。」

「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就少操點心吧。」周承宗覺得自己的心隱隱作痛:「你這個樣子……」可是這裡這麼多人,他也說不下去了。

鄭素馨又笑了笑,拿帕子捂著嘴,一頓猛烈地咳嗽,咳得整個人釵橫鬢亂,歪在轎子里,喘息許久才平靜下來。

周承宗心痛看著她,心如刀絞。恨不得以身代之。

鄭素馨閉著眼,斷斷續續地道:「我……要去吳家莊養病了。聽說了你大公子的事,你聽我一句勸。——對盛家,能不管就別管。不然惹了麻煩上身,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你們神將府。上面正愁找不到借口和機會呢。你家大公子就這樣撞到人家槍口上。你想想,盛七爺的案子,是陛下親自定的調,誰敢推翻?——誰推翻,就是跟陛下過不去。你還是趕緊去把你大公子領回家,不要跟盛家人來往了。」

周承宗一怔,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一直是這樣。

只要鄭素馨說,他就會去做。

從沒有過例外。

鄭素馨微微一笑,睜開雙眸,凝視著周承宗:「多謝周大哥。我女兒嬋娟也跟我去吳家莊住一陣子,不知道我上次問周大哥的事。有沒有眉目了?」

鄭素馨問的是吳嬋娟的親事。她向周承宗暗示過,想把女兒嫁給他兒子。

周承宗跟家裡人提過一次,但是周老爺子和馮氏都反對,他也沒法子,只好含含糊糊地道:「軒兒一直不在家。這事還沒提過。」

鄭素馨有些失望,她聽得出周承宗話語中的敷衍為難之意,低下頭道:「周大哥,我從沒有為自己的事求過你。這一次,我求你,求你為我試一試。幫幫我的娟兒。」頓了頓,又凄然地道:「周大哥,其實,我是有私心的。」

「私心?」周承宗一愣:「什麼私心?素馨,你向來仁善,凡事只知道自己吃虧,你要有私心,這世上也沒有聖人了。」

鄭素馨心裡一動,伏在轎欄上喘氣:「周大哥,也就你把我想得這麼好。其實,我真的有私心。我想我沒有做到的事,能讓我女兒做到。」說著,又深深看了周承宗一眼,才對自己的轎夫道:「起轎。」

那些轎夫完全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什麼,木訥地抬起轎子,腳步輕快地往南門去了。

周承宗騎在馬上,怔怔地看著鄭素馨的轎子消失的方向站了許久,才勒馬轉頭,回神將府。

回到神將府,他徑直去見周老爺子,道:「爹,軒兒這一次太放肆了,咱們不能由得他給神將府招禍。」

「招禍?」周老爺子從手上拿的一本兵書上抬起頭,看了周承宗一眼:「招什麼禍?」

「他這樣擺明了給盛家出頭,豈不是將昌遠侯府、陛下和太皇太后一起得罪了?」周承宗不滿地道:「這孩子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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