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01章 不可以

見鄭素馨調侃她,一向不與人爭鋒的馮氏居然難得還了一次嘴:「就許你是香餑餑,不許別人做一次半次香餑餑?」

鄭素馨愣神之間,馮氏已經走入後院她常住的禪房裡。

昌遠侯夫人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笑。

鄭素馨面色不變,笑著道:「我這個表姐啊,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說著,跟了馮氏進禪房。

昌遠侯夫人對文宜室、文宜順道:「你們去後院逛逛。這裡都是松竹庵的產業,圍了柵欄的,外面的人進不來。」一邊說,一邊給文宜室使眼色。

文宜室苦笑,搖頭道:「祖母,這裡荒山野嶺的,我們還是陪祖母坐一坐吧。外面風景雖好,但是祖母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是在提醒昌遠侯夫人,此時此刻,穩妥第一。

她們本準備了一些手段,但是見周懷軒連松竹庵的大門都不進,那些手段大概是用不上了。再說這裡確實是郊外,雖說她們做了完全的準備,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呢?還是暫時按兵不動的好。

昌遠侯夫人素來看重這個大孫女,而且文宜室是太后一手調教出來的,眼界手段見識都是一等一的好。

仿若珍稀的冰玉瓶,還是慎重保管為好。切不可為打老鼠就傷了玉瓶。

「那好,你們跟我進來候著。」昌遠侯夫人沉吟半晌,又想了個主意,帶著姐妹倆進了禪房,跟文宜室嘀咕起來。

文宜順低眉順眼遠遠地坐在窗子下面賞花,不去摻合祖母和大姐的事。

文宜室聽了昌遠侯夫人的話,微微蹙了眉頭:「……這,能行嗎?」

「怎麼不能行?你別忘了,那盛家的姑娘,不就是因為狀元郎救了她,所以才成其好事嗎?不然她一個破落國公府出來的姑娘,縱然是嫡女,又怎麼可能配得上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而且這個狀元郎的嫡親姐姐,還是皇子妃呢!」昌遠侯夫人低聲說道,伸手捋捋文宜室垂到耳際的一串秀髮。

王毅興因在宮裡救了掉到水裡的盛思顏,所以才去盛國公府提親。

這是昌遠侯夫人是這樣認為的,文宜室倒不覺得,但是她也沒有跟祖母爭辯,只是猶豫著道:「可是,聽說王公子跟盛大姑娘有舊,兩人以前就相識……」

「那又怎麼啦?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姑娘遇險,旁人還能袖手旁觀不成?——你等著。這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法子。縱然不成,也沒有損失,反而還能跟神將府再拉上一層關係。」昌遠侯夫人做了好幾手準備:「當然。」她安慰文宜室:「若是跟馮夫人一說就成,那就不用費這麼多閑功夫了。」

文宜室羞紅了臉,低聲道:「……祖母,您不妨對馮夫人提一提姑祖母,就說,這是姑祖母太后娘娘的意思。」

因此事關係到四大國公府,太后沒法指婚,不能像打發吏部尚書家一樣,直接將兩個人送做堆。

太后只能「建議」,表示「樂見其成」就可以了。

「這還用你說?我自然曉得。我要歇一歇,你們去門前的院子走走吧。」昌遠侯夫人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搖著禪房的蒲扇歪在竹榻上閉目養神。

文宜室便坐到文宜順身邊,兩人頭碰頭說了幾句話,就攜手出去了。

……

馮氏的禪房裡,鄭素馨坐在她對面的位置,寒暄了幾句,就道:「表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這次來,確實有事想問一問表姐的意思。」

馮氏看著鄭素馨依然清麗白皙,一點皺紋都沒有的面容,恨恨地道:「你無所不能,還有什麼事需要求我的?——我只是個可憐人罷了。」

「表姐,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初也是你點了頭,我才幫你撮合了這樁親事。你要不願意,也沒人逼你。」鄭素馨正色說道:「再說我這些年,跟長閣和和美美,可沒有過別的心思。表姐不要想左了。」

馮氏覷著眼睛瞥了鄭素馨一眼,低下頭,手裡數著玫瑰念珠,低聲道:「有沒有心思,別問我……」

語氣里還帶著深深的怨尤……

鄭素馨撫了撫額,伸手過去抓著馮氏的手,道:「表姐,你聽我說,咱們都一把年紀了,當初那些事,就忘了吧。咱們的孩子都是要娶親嫁人的年紀了,轉眼就要抱孫子,又何必汲汲於當年呢?」

馮氏笑了笑,將手抽了回來,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鄭素馨俏麗的面容,又泄氣了,扭過頭不看她,道:「有話你就說,沒有的話,恕我不能奉陪了。」

就是這張清麗如三秋之菊的面容,一直在她丈夫周承宗心裡,橫亘在他們夫妻之間,她沒法無動於衷地面對……

鄭素馨心裡一沉。她沒想到,馮氏居然還對當年的事情那樣耿耿於懷。

本來想起身就走,可是想到女兒充滿希望的眼神,還有她的重瞳……鄭素馨咬了咬牙,站起來對馮氏盈盈拜倒:「表姐,我年輕的時候不知事,如果冒犯了表姐,都是我的錯,請表姐責罰,不要不理我。」

「我哪敢不理你?你又哪裡需要我理?」馮氏不咸不淡的道,依然扭著頭,不看鄭素馨。

「表姐。」鄭素馨沒法子了,只好把吳老爺子祭了出來,她優雅地起身,笑著道:「其實今天,是我們家老爺子遣我來,跟你先商議商議的。」

馮氏一愣。她知道鄭素馨嘴裡說的老爺子,是吳國公府的吳國公吳老爺子,那可是四大國公爺之一,在大夏皇朝地位超然。

「……我是個婦道人家,又不當家理事,如何能讓吳老爺子青眼?」馮氏不信,反問鄭素馨。

鄭素馨見馮氏有了興趣,才鬆了口氣,走到桌前給馮氏倒了茶,送到她手裡,才道:「其實吧,是為了你的外甥女兒,就是我的女兒娟兒的事。」

「娟兒?吳嬋娟?她怎麼了?」馮氏一時沒有回過神,滿腦子想著吳老爺子有什麼話要說,是不是要她帶給夫君周大將軍?抑或是帶給公公周老爺子?

鄭素馨坐到馮氏身邊,低低地道:「……娟兒也到年紀要說親了,我們老爺子想……想問問你的意思……」

過了半晌,馮氏才明白鄭素馨的意思,不由愕然,過了許久,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繼而整個人前仰後合,笑得不可開交,眼淚都出來了。

鄭素馨起初陪著馮氏笑,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馮氏的意思,不由臉漲得通紅,一雙手緊緊地擰著帕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的怒氣。

馮氏笑了好久,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道:「素馨,你是想將你女兒,嫁給我兒子?」

鄭素馨輕輕點頭:「表姐,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一輩子,只有這個女兒,也只會有這個女兒。只要她能過得好,我無論怎樣都行。你若是對我有氣,儘管打我罵我,我不會還一句嘴,也不會還一次手。只望你不要遷怒到孩子們身上。」

馮氏雖然年紀不小了,眼角的魚尾紋比鄭素馨的深,但是她的眼神卻清亮無比,比鄭素馨的眼神要顯得年輕。

她看著鄭素馨,搖搖頭,輕聲說了三個字:「不……可……以。」

這樣直白的拒絕,連回去跟周承宗和周老爺子商議的餘地都沒有。

鄭素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著馮氏,淡淡地又問了一句:「我說的是我女兒,和你兒子的親事,你確信你能做得了主嗎?」

馮氏奇怪地笑了笑:「別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偏偏我兒子的親事我就能做得了主。如果不信,你自去問軒兒,看看他願不願意娶你女兒。」

「如果他願意呢?」鄭素馨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有些不耐煩。這個表姐沒想到活了一把年紀,頭腦還是一團漿糊,分不清好壞,看不清是非。

「他願意,我自然就答應。如果他不願意,你就不要再打我們家的主意了。」馮氏活了這麼多年,這是頭一次佔了鄭素馨的上風,頓時覺得這些年被鄭素馨壓在頭上的惡氣出了一半。當然還有另一半氣她出不出來。

鄭素馨拂袖道:「那你等著,我去找找他。」說著,挽了挽身上的披帛,轉身出去了。

馮氏笑著看了一眼鄭素馨的背影,只覺得這輩子最揚眉吐氣地時刻就是現在:「女人啊,還是要生兒子……沒兒子的女人,再要強也不過如此。」馮氏對鄭素馨的背影鄙夷說道。

鄭素馨的腳步頓了頓,到底還是把話咽了下去。她真是有些後悔,幹嘛要來這裡自欺欺人,跟馮氏這樣的無知婦人說這些話,白白被她羞辱!

瞧馮氏剛才說話的樣兒,好像她真的能左右周懷軒的親事一樣!

誰不知道,周懷軒的親事,必得周老爺子點頭才行。

就連承宗……點頭都不行的……

鄭素馨揚了頭,緩步走了出去。

來到禪房外面,她叫了自己的婆子過來,道:「去山裡給周小將軍送封信,就說,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說。」

那婆子應了,不安地問:「周小將軍……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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