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要到斯寇伏羅消滅日耳曼人的那個戰場去,路很容易走,因為他們認得那條路,很快就到達了。未埋葬的屍體發出陣陣惡臭,他們都急急忙忙走過了那地方,一路上嚇跑了多少餓狼、大群的烏鴉、渡烏和穴烏。接著就開始沿路尋找足跡。雖然前一天整整一支軍隊走過這裡,可是有經驗的瑪茨科卻輕而易舉地在這條人跡雜沓的路上找到了向相反方向而去的巨大的馬蹄印。他向年紀較輕、經驗較少的戰友解釋道:

「幸虧仗打過以後沒有下過雨。只要看看這裡。安諾德的軀體既然異常魁梧,他的坐騎也必定非常壯大,這是很容易看出來的:路這邊的馬蹄印要深得多,這是因為逃跑的時候,馬兒奔得很快的緣故;相反,那一邊是以前進軍的痕迹,就不這麼深了,因為馬匹走得慢。長了眼睛的人都可以來看一看,這些馬蹄印有多麼清楚。天主保佑,只要這些狗東西還沒有找到什麼城堡可以躲避的話,我們就可追得到他們。」

「山德魯斯說過,」茲皮希科回答,「這一帶沒有城堡,確實如此;因為十字軍騎士團最近才佔領了這地區,還來不及修建。那麼他們能躲在哪裡呢?這一帶的農民統統都歸附了斯寇伏羅,因為他們都是時母德人……山德魯斯還說,就是這些日耳曼人把村子放火燒了,因此女人和孩子都躲到叢林里去了。倘若我們不顧惜馬匹的話,必定追得上他們。」

「我們必須顧惜馬匹,因為即使追上了他們,我們以後的安全還是要靠我們的馬匹,」瑪茨科說。

山德魯斯插嘴道:「安諾德騎士在打仗的時候,肩胛骨中間挨了一下。他起初沒有注意到,只管戰鬥和斫殺,後來人們不得不替他包紮起來;人們受到了斫擊,開頭往往並不覺得,到後來才覺得痛。因此他沒有氣力趕路趕得太快,也許一路上他還不得不休息休息呢。」

「你說沒有別人同他們在一起么?」瑪茨科問道。

「除了兩個管擔架的,就是那個『康姆透』和安諾德。本來有許多人同他們在一起,都給時母德人打死了。」

「讓我們手下人去逮住管擔架的那兩個傢伙吧,」茲皮希科說。「您,叔叔,去抓齊格菲里特老頭,我來對付安諾德。」

「好,」瑪茨科回答,「我對付得了齊格菲里特,因為感謝天主,我這把骨頭裡還有些力氣。至於你,我應該說,別太自信了,因為那個安諾德看來倒是個巨人。」

「這有什麼稀罕!我們瞧吧,」茲皮希科回答。

「你強壯倒很強壯,這我沒有話說,但是還有比你更強的人哩。你看到我們在克拉科夫遇見的那些本國騎士么?你能打勝塔契夫的波瓦拉爵爺,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齊洛琪埃伊,查維夏·卻爾尼么,暖?別太魯莽,應當正視事實。」

「羅特吉愛也很強壯,」茲皮希科喃喃地說。

「有什麼事要我幹麼?」捷克人問。但是他沒有得到回答,因為瑪茨科正在想著別的事。

「只要天主賜福我們,我們就到得了瑪佐夫舍森林。到了那裡,就會太太平平,一切麻煩都將告一結束。」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嘆息了,因為他想到,即使到了那裡,事情也不會完全結束,還得設法去處理那個不幸的雅金卡呢。

「嗨!」他喃喃地說,「天主的意旨真是奇妙。我常常想到這點。為什麼你不安安靜靜地結了婚,讓我同你們在一起太太平平過活呢?那才是最幸福的生活。現在我們在異鄉漂泊,在荒野跋涉,並沒有按照天主的命令去照料家務,這在我們王國里的貴族中,就數我們這幾個人了。」

「唔,這倒是實話,但這是天主的意志,」茲皮希科回答。

他們默默地趕了一會兒路。老騎士又轉向他的侄兒說道:

「你相信那個流浪漢么?他是什麼人?」

「他是個變化無常的人,也許是個流氓,但他對我很好,我不怕他耍詭計。」

「如果是這樣,那就讓他騎著馬走在前面,因為他如果追上了十字軍騎士,他們不會害怕他。他可以跟他們說,他是從俘虜中逃出來的,他們一定會相信他。這是最好的方法,否則,如果他們遠遠看見了我們,他們就會逃避,躲藏,或者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抵抗。」

「他很膽小,不敢一個人在夜裡走路,」茲皮希科回答。「但在白天,我相信這是應該採取的一個最好的計策。我可以叫他一天停下來等我們三次。如果我們在約定的地方找不到他,就表示他已經同他們在一起了,然後我們就跟著他的足跡追蹤,出其不意地攻擊他們。」

「他不會去告訴他們么?」

「不會。他對我比對他們更友好。應該告訴山德魯斯,等我們襲擊日耳曼人的時候,我們還是要綁住他,使得他可以免受他們以後的報復。叫他裝做根本不認識我們……」

「你打算饒了那些傢伙的命么?」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茲皮希科回答,顯得稍微有些著急。「您想……如果在我們國內,在瑪佐夫舍家鄉,我們就可以向他們挑戰,就像我向羅特吉愛挑戰一樣;但這裡,在他們本國,可不能這樣做……我們在這裡所關心的是達奴斯卡和趕快趕路。為了避免麻煩,一切都必須悄悄地干;以後我們就要像您所說的那麼做,馬能跑多快我們就跑多快,儘快趕到瑪佐夫舍的森林去。但是,出其不意地攻擊他們,也許正碰上他們解下了武裝,甚至連劍也沒有。那我們怎麼能殺他們呢?我怕受人家責罵。現在我們兩個人都是束腰帶的騎士,他們也是……」

「不錯,」瑪茨科說。「但是也許總會發生戰鬥的,」

茲皮希科皺緊眉頭,臉上流露出波格丹涅茨人特有的堅毅的神情,因為這會兒,他簡直就像是瑪茨科的親生兒子。

「我還想要做的就是,」他低聲地說,「把那個雙手沾滿血腥的狗東西齊格菲里特扔在尤侖德的腳下!願天主許可!」

「許可吧,天主!許可吧!」瑪茨科立即一再地說。

他們一邊講話,一邊走了很長一段路,直走到夜幕降落。這天晚上,滿天星斗,但是沒有月亮。只得讓馬兒停下來歇口氣,讓人吃些東西,睡睡覺。茲皮希科在山德魯斯休息之前,吩咐他第二天早晨走在隊伍前面。山德魯斯欣然同意,但是他給自己保留了一項權利:如果受到野獸或者本地人的攻擊,他可以跑回到茲皮希科這裡來。他還請求允許他一天停四次而不是停三次,因為單身一人,他總是感到害怕,即使在天主教國家裡也是如此,何況現在處在這樣一片可怕的荒野里呢?

吃過東西之後,就在一堆小篝火旁邊,躺在獸皮上睡覺了,篝火是在離開大路約半富爾浪的地方。僕人們輪流守衛著馬匹,馬匹餵飽之後就在地上打滾,彼此脖子貼脖子睡著了。林子里一透出銀白色的天光,茲皮希科就立即起身,叫醒別人,天一亮他們就前進,安諾德那匹大種馬的蹄印很容易找到,因為地面本來泥濘,好一陣不下雨,蹄印都凝固了。山德魯斯走在前面,不久就消失了。可是他們在日出和中午之間,在約定等待的地方找到了他。他告訴他們,一個人都沒有看見,只看到一頭大野牛,他沒給嚇倒,也沒有逃跑,因為野牛避開了。但是山德魯斯又說,他剛剛看見一個養蜂的農民,但沒有攔阻他,怕森林深處也許會有更多的農民。他本來想問問他的,但是語言不通。

隨著時間的推移,茲皮希科愈來愈感到有些不安了。

他說:「要是我們到了地勢較高的乾燥地區,路面堅硬幹燥,看不出逃亡者的足跡,那怎麼辦呢?如果只顧迫下去,結果追到一個人口稠密的地區,那裡的居民早已受慣了十字軍騎士團的奴役,他們很可能把達奴莎隱藏下來,因為就算安諾德和齊格菲里特沒有來得及逃人碉堡,但那些居民會幫著他們一起於,那時候又怎麼辦呢?」

幸而這種擔心是沒有根據的,因為他們沒有在下一個約定的地點找到山德魯斯,卻發現了一個顯然是新近才刻在附近一株松樹上的十字。他們相互望了一下,心跳得加快了。瑪茨科和茲皮希科立即下馬,以便在地上尋找足跡;他們仔細察看,沒有多久便看到了很清楚的足跡。

山德魯斯顯然撇開大路,跟著巨大的馬蹄印,折進森林去了;雖然馬蹄印並不深,但由於草泥已經幹了,所以還是看得出來。那匹巨馬每一步都踏亂了松針,蹄印四周的松針都發黑了。

還有其他一些跡象也沒有逃過茲皮希科銳利的目光。於是他和瑪茨科又上了馬,同捷克人一起,悄悄商議起來,彷彿敵人就在附近了。

捷克人建議說,應該立即徒步前進,但他們不同意,因為他們不知道將要在樹林里走多遠。可是僕從們倒是應該徒步走在前面,一發現有什麼情況,就發出信號,以便他們作好準備。

他們多少帶著幾分疑慮,在樹林里向前走,後來又在一棵松樹上看到印記,這才相信並沒有錯過山德魯斯的蹤跡。不一會,發現了一條小路,顯然是常常有人走的森林小道;他們相信已經到了一個森林居民點附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