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算卦

「待到來年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唐毅抓著一張廢紙,默默念了三遍。

這是唯一從江湖郎中的房間里找到的東西,周宇奉命去追查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或許對方已經有所察覺,知道錢德靠不住了,所以才會逃走。

唐毅仔細審視每一個字跡,寫的極為工整,很有些功夫,能看出一絲館閣體的底子,如果所料不錯,此人應該參加過科舉。

多半還落榜了,要不然也不會寫黃巢的這首《不第後賦菊》。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真是好大的狗膽,好大的野心啊!」唐毅微微冷笑。

錢德戰戰兢兢,臉上不停往下冒汗,到了此時,他也明白了大半,替自己治病,教自己氣功的江湖郎中,多半是有問題的,好模好樣,誰會寫一首反詩啊!

如果他有問題,前後五年時間,每到冬天就會來看自己,短則一兩個月,多則兩三個月,期間他究竟幹了什麼,是否泄露了重要的軍情?

一想到這裡,錢德腦袋嗡嗡直叫,他真想死了算了。

「唐大人,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奴婢真是冤枉啊!」他哭拜在地上,痛哭流涕,扯著嗓子大哭。

「別叫喚了!」唐毅厭惡地擺手,錢德立馬止住了哭聲。

「你要是真的和妖人勾結,出賣大明,本帥早就把你剮了!」唐毅話鋒一轉,冷笑道:「不過就算是無心之失,也是昏聵無能,身在九邊重鎮,如此疏忽懈怠,一樣死路一條!」

嘚,怎麼都是死!

錢德直接趴下了,成了砧板上的肉。

「聽著,你現在立刻回鎮守衙門,就和往常一樣。」唐毅頓了頓說道:「你就說舊病複發,要找人診治,把那個江湖郎中給我找出來。」

「遵命!」

錢德眼前一亮,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就有生路,他立刻下去了,周宇也跟著,鎮守衙門和錦衣衛的人一起出動。

在宣府到處尋找,唐毅也暗中派人,跟著調查,一連找了三天,愣是沒有一點消息。

唐毅的心提了起來,直覺告訴他那個江湖郎中絕對不簡單,前些日子聽馬芳說,俺答手下有幾十萬漢民,又聽說其中有不少的白蓮教。

前後聯繫起來,再加上俺答的動作,讓唐毅不免心驚肉跳,總覺得要出大事。

「去,把楊安和馬芳叫過來。」

不多一時,兩個人急匆匆趕來,唐毅把兩個人帶到了自己的書房,又請出了朱先和王寅,這兩位都精通軍事,作為幕僚,陪著唐毅一起過來。他們足足商量了一個下午,制定了全套的方略,經過仔細推敲,確認無誤,才讓馬芳和楊安分頭去準備。

唐毅總算是放鬆了一些,琉瑩捧著一個精緻的托盤,到了書房,笑吟吟放在了唐毅的面前。

「師父,吃糖。」

「哦?是灶糖啊!」唐毅拿起了一塊,放在嘴裡,甜香酥脆,手藝很不錯,「你做的吧?真是個巧手!」

琉瑩淺淺一笑,又去燒水煮茶。吃光了一大塊,唐毅才停了下來,又是一個小年了,還有幾天,新的一年又來了。閉著眼睛,回想過去的一年,先是接替兵部侍郎,接著景王就藩,嚴嵩致仕,嚴世藩發配,自己和徐階的矛盾凸顯,從京城到了宣大……

還真是起起伏伏,變幻莫測啊!

下意識摸了摸下巴,又硬又黑的胡茬長了出來,到了該蓄鬚的年紀了,再也不是小白臉了!

唐毅感嘆著,多看了兩眼琉瑩,發現她還是當年的老樣子,無論是五官精緻,皮膚白皙,除了眉眼之中,略顯成熟之外,其他沒有一絲的變化。

看來歲月這把殺豬刀也有留情的時候。

「琉瑩,等到轉過年,春暖花開,你回東南吧,宣府不是女孩子住的地方。」唐毅隨口道。

琉瑩正在沖茶,手一哆嗦,熱水灑在了指頭上,疼得她一縮手,茶杯落在了檀木托盤上面,撞破了一個口。琉瑩臉色一怔,不知所措。

唐毅看在眼裡,莫名的心疼,趕快伸手接過水壺,「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用涼水洗洗,塗點燙傷的葯,女孩子家又不像我們皮糙肉厚。」

琉瑩點了點頭,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跑去,腳步極快,一轉眼就沒了影。唐毅獃獃看了半晌,搖頭感嘆。

「男人啊,就是不該裝蒜!明明心裡想,嘴上卻不願承認,真是虛偽啊!」

一連兩天,琉瑩都沒有露面,起居都交給了別人,直到第三天,她有彷彿沒事人一般,幫著唐毅準備了一桌子好菜,全都是唐毅最喜歡的。

「師父,弟子有事要說。」琉瑩咬著嘴唇,「琉璃苑的生意挺多的,回江南宜早不宜……」

唐毅彷彿沒聽見,突然打斷她,笑道:「還有幾天過年了,外面集市一定很熱鬧,一會兒陪我出去,咱們好好逛一逛。」

琉瑩遲疑一下,唐毅已經起身,拿起了狐裘披風,又扔給了琉瑩一件。

「快走吧,不然就晚了。」

兩個人帶著護衛,從總府府後門出來,繞了兩條街道,總算到了集市。

春節是一年裡最重要的日子,哪怕處在隨時會爆發戰鬥的宣府,百姓們依舊會拿出僅有的錢,換一點麵粉豬肉,回去包餃子。

稍微闊氣一點的,會買一副春聯,一掛鞭炮。至於扯一塊布料,做件新衣服,那是地主人家才能做到的。

普通百姓都是一件黑漆漆的棉襖,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還有人直接披著獸皮,看起來好不可憐。

民生艱難,比起內地差得太多了。

饒過年貨市場,有一座城隍廟,有城必有城隍,和土地爺一般,都是任何城市的標配,在城隍廟前面,有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有打把式賣藝的,有彈弦唱曲的,什麼銀槍刺咽喉,胸口碎大石,表演的很賣力氣,叫好聲也不小,只是到了給錢的時候,應者寥寥,最多也就一個半個的銅錢,賣藝的人都難掩失望。

唐毅和琉瑩又轉了一圈,不遠處有一座卦攤,貼著一副對聯,「心中有事來占卦,禍到臨頭後悔難。」

坐在卦攤後面的先生四五十歲的樣子,斜靠在椅子上,大冬天的手裡還拿著一把破扇子,不時搖著。

琉瑩看著好笑,「師父,要不要去算一卦?」

「算卦?他要是有本事,先給自己換身皮襖成不?聽他們胡說八道,還不如聽曲兒呢!」唐毅聲音不大,沒想到對方的耳音卻是不錯,竟然站了起來,幾步衝到了唐毅的面前。

「這位朋友,一人一個活法,別看山人穿得破,可是山人一肚子好本事,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天底下的事情,都逃不過山人的法眼。」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唐毅,「朋友,別看你現在風光無限,穿得好,用得好,兜里都是銀子,保不齊一轉頭,就性命不保啊!」

「大膽狂徒,你敢胡說八道!」

唐毅身後的護衛就要往上沖,把他拿下。

算卦的傢伙挺直了胸膛,一副眼高於頂的架勢,竟然絲毫不在乎。

唐毅呵呵一笑,「有些膽色,那本……我就算一卦。」

說完,邁著大步,到了卦攤前面,坐了下來。

算卦的也不客氣,抓起紙筆,送到了唐毅的面前,「你寫一個字吧!」

「字如其人,一個字的字體,筆跡,寫字的習慣,就能判斷出是否進學,家世如何,甚至個人脾氣秉性。測字靠的不是算卦,而是眼力,我說的可對?」

算卦的哈哈一笑,「先生果然厲害,把我們這行人的底兒都給掀了。可是山人和那些飯桶廢物不一樣,不用寫,您說出來就成。」

這個有意思了,唐毅微微一笑,「那好,我測一個有字,你說說看吧。」

「再請教朋友,您要問什麼,是前途、姻緣、還是國事!」

最後兩個字,他咬得很死。

「哈哈哈,小小算卦的,還敢說國事,真是口氣不小,那就說說國事吧。」

算卦的裝模作樣,手指掐動,嘴裡不停念叨。

「哎呀呀,大事不好啊!」

唐毅冷笑了一聲:「不要大驚小怪的,怎麼就不好了?」

「您請看,這個有字,上面是大字缺了一筆,下面是明字去了日,這不是說大明沒了一半,要丟掉半壁江山嗎?」算卦的低聲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兇險啊,您可要加倍留神才行!」

唐毅輕笑了一聲,不屑道:「你搞錯了,我說的是朋友的友,不是有!」

算卦的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撫掌大驚,叫道:「友字更不吉利了,您看看,友字是『反』字出頭,反乃反賊也,反賊出了頭,豈不是說天下要大變嗎?」

「不!」唐毅又改口道:「我說的是酉時的酉。」

「哎呦,您看看,酉字正好是『尊』字砍頭去尾,大明皇帝乃是九五至尊,被砍了頭,去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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