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來自皇帝的賞識

打發走了許論,嚴嵩拿起奏摺,晃著高大的身軀就往外面走。嚴世藩頓時就怒了,一步邁到嚴嵩的面前,怒道:「爹,您就這麼急著給徐華亭表功勞?」

嚴嵩蒼白的壽眉挑了挑,輕蔑一笑,「我不去又能如何?」

「壓下來!」

「呸!」嚴嵩狠狠啐了兒子一口,「蠢材,咱們不說,別人也能不說?好不容易來了一場勝利,也該讓陛下高興高興。」

「只怕徐華亭更高興!」

嚴世藩的大胖臉不停顫抖,他當然知道攔不住,卻不甘心讓徐階得分,有了東南大捷,徐階的地位只會更加牢靠,再想要對付他,可就難上加難了。

「唉,世藩,咱們都低估了東南的局勢,回頭你好好琢磨一下,有誰可用,還有誰可以拉攏,不能再放過了。」

說完,嚴嵩一揮手,扒拉開兒子,邁著大步向外面走去。

在外面早有一頂二人抬,嚴嵩緩緩坐上去,說是二人抬,不過是兩根木杆穿著一把椅子而已,但別看如此簡陋,在所有臣子之中,這還是頭一份的。

轎夫走得又快又穩,穿過層層金碧輝煌的樓台殿宇,一直來到玉熙宮的前面,落下了二人抬,從裡面正好走出一位身著紅袍,白髮蒼蒼的老太監。

不是別人,正是內廷司禮監掌印,十萬太監的頭頭兒,有內相之稱的麥福麥總管。

這個老太監可不簡單,當年在潛邸的時候,就伺候著嘉靖,一路走來,當年的老人都盡數凋零,他還能屹立不搖,越活越滋潤,足見道行之深!

「呦,咱家正要去找,沒想到閣老就到了,您可真是未卜先知。」麥福笑著,自然而然地攙扶嚴嵩下轎子,親密地說道:「閣老,主子早就等著呢。」

「嗯,有勞公公了。」一探手,從袖口裡掏出一張銀票,轉手就塞到了麥福的袖子里,就憑這手本事,不當官了,都能去天橋變戲法。

麥福攙著嚴嵩往裡面走,好像嘮家常一般,隨口說道:「陸太保半個時辰前來的,和主子談得高興著,主子高興,咱家當奴婢的也就放心了。」

嚴嵩微不可查地點頭,果然,他不來送信,陸炳也會過來,看來他來對了。

邁步走進不知道來了多少次的精舍,猛抬頭,中間的白玉法台上面正端坐著一個面容清瘦的道士,只見此人身著藏青色的細佈道袍,又肥又大,腳下穿著登雲履,腰上束著明黃的絲絛,如果不是衣服上有暗色的龍紋,簡直和尋常的老道沒有區別。

再看臉上,細眉朗目,白凈的麵皮,三縷長須,飄飄洒洒,唯獨眉梢和嘴角都有些上翹,給人種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感覺,倒是很符合九五至尊的身份。

這位就是大明朝六千萬子民的君父,避居西苑十多年的嘉靖皇帝朱厚熜!

嚴嵩掃了一眼,連忙跪倒磕頭:「老臣拜見陛下,見陛下喜上眉梢,想來是玄功大進,仙道可期,老臣真是歡喜不盡!」

從嘉靖的穿戴就看到出來,這位是職業老道,兼職皇帝,對長生不老的興趣遠在朝政之上。嚴嵩一張嘴,就戳到了嘉靖的心尖兒,嘉靖嘴角帶笑,狹長的眸子向旁邊看看,頓時有太監捧過綉墩,送到了嚴嵩背後。

這也是朝臣當中獨一份的待遇,雖說明代的朝臣不用像滿清那樣跪著聽聖旨,但是最多也就站著回話,能坐下來,非德高望重、非天子近臣而不能。

就連侍立在一旁的錦衣衛太保陸炳都沒有這個資格,嚴嵩誠惶誠恐,謝了恩,才緩緩坐下。

屁股剛一沾綉墩,就聽嘉靖幽幽地說道:「嚴閣老,朕近日閉關打坐,總能見到一片白光,白光之中有白髮蒼蒼騎著鹿,拿著拐杖的仙翁前來,告訴朕天下有喜,不知閣老以為當作何解釋?」

嚴嵩聽著,心中暗笑,好好說話能死啊!

什麼騎鹿的仙翁,不就是南極子嗎,佔了一個南,擺明了就是東南有好事。陸炳都站在了一旁,還楞說是神仙告訴的,這位也真能自欺欺人。

誰讓老闆好這口兒呢,嚴嵩慌忙起身跪倒,老淚橫流。

「聖上潛心修鍊,誠感蒼天,能得仙人指點,乃是江山興旺,社稷永固之吉兆。」嚴嵩說得跟真的一樣,老眼之中,擠出幾滴淚水,誠懇的讓嘉靖都信以為真。

「陛下,老臣剛剛得到奏報,說是東南大捷,老臣還在納罕,近年來輸多贏少,為何突然大展神威,原來是陛下敬天修德的福報,老臣替萬民蒼生,叩謝陛下聖德!」

……

真不愧是大學士,把假話說得如此慷慨激昂,能把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和皇帝牽連起來,這份功力真讓陸炳自嘆不如。

「行了,也別光念喜歌了,給朕說說,到底打得如何?」

嚴嵩慌忙點頭,拿起了手上的奏摺,喘足了氣,開始給嘉靖講了起來。

錦衣衛雖然有奏報,可是經過唐順之的刪減,把一些關鍵的地方給隱瞞了,當然嚴嵩也不清楚,可是不妨礙他講故事。

老傢伙把三國和水滸融合在一起,講的是口若懸河,頭頭是道,把一場大戰說的妙趣橫生,驚險刺激,嘉靖雖然知道他是編的,可還是聽得津津有味,不住點頭:為識破姦細開懷,為安遠道逃跑發怒,為唐慎堅持喝彩,為大軍圍攻歡喜,為倭酋授首擊掌……

「好,好,太好了!」

嘉靖斜靠在八卦雲床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臉色一變,破口大罵:「都說倭寇狡詐姦猾,兇悍無比,嗜血成性,說的和妖魔鬼怪似的,都是騙人的屁話!兩千新軍,一個末品小吏,就敢跟倭寇搏殺,說到底還是東南的臣子辜恩負義,貪生怕死,畏敵如虎,該殺,全都該殺!」

不愧是喜怒無常的道君皇帝,頃刻之間就把矛頭對準了東南的官吏。

陸炳站了出來,嘆道:「陛下,東南的王八羔子的確該死,不過臣說句實話,這些新軍可非比尋常啊?」

「哦?」嘉靖來了興趣,笑道:「還有什麼講究不成?」

「陛下,您可還記得年初的時候,倭寇進犯嘉定?」

「嗯,是有這麼回事,莫非二者有什麼聯繫?」

陸炳笑道:「這些新軍都是出身難民,他們和倭寇有血海深仇,因此不畏戰,不怕戰!而且他們所運用的陣法特別,乃是唐侍郎苦心研究而成的。」

「唐順之?」嘉靖猶疑地問道。

「沒錯!」陸炳贊道:「這位唐大人真是鬼才,他竟然用竹子為兵器,剋制倭寇的長刀,堪稱神兵利器,所向無敵。」

嘉靖又猶豫起來,問道:「竹子也能當兵器?朕可沒有聽說過。」

「陛下,臣準備了兩件,您可要看?」

「賣什麼關子,還不速速拿來。」嘉靖笑罵道。

沒有多大一會兒,兩個小太監抬著狼筅,還有兩個小太監拿著竹槍和竹編的盾牌,放在了嘉靖面前。

嘉靖從法台上走下來,繞著幾件東西轉了兩圈,不住搖頭,重新坐下,輕蔑地一笑,「狗屁的神兵利器,還不是被逼無奈!」嘉靖眯縫起眼睛,白皙的手指不停挫動,怒罵道:「有好兵器誰能不用?拿著竹子對敵,和斬木為兵有什麼區別?偏偏就是這樣的將士立功,其餘望風而逃的廢物,有一點廉恥之心,都該抹脖子!」

嘉靖又發飆了,陸炳和嚴嵩都知道嘉靖認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們都不敢多話,好不容易,嘉靖才冷靜下來,他的注意力已經從戰鬥轉移到了這支新軍上面。

「陸炳,給朕說說,新軍到底是怎麼來的。」

「是!」

陸炳就把安置難民,修築鹽鐵塘,直到選拔工人為士兵,刻苦訓練的過程,都說了一遍。又總結道:「這支人馬能有強悍的戰鬥力,得益於幾點,首先是兵源好,都是良家子弟;其次唐順之提供的練兵方法行之有效;再次主將盧鏜忠勇過人,練兵得法;最後是鹽鐵塘巡檢唐慎經營運河得法,收上來的銀子充足,聽說訓練的時候,新兵幾乎天天能吃上肉,捨得下本,才能練出好兵。」

誰讓唐毅年紀小,只能把功勞都放在老爹身上。

嘉靖聽完,不由得沉默下來。

好兵源不難找,練兵方法雖然難得也不是太稀奇的東西,至於主將大明也不是沒人,最最關鍵的一條還是銀子,有了錢才能辦事,這是嘉靖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最大的心得體會。

他避居西苑十幾年,不見朝臣,卻能把天下都牢牢抓在手裡,靠的是什麼,無非就是牢牢抓住財權和人事而已。

區區小官就能修成運河,就能上繳十萬兩的稅銀,供應練兵需要,實在是太難得了。這樣的人才要是能弄到身邊,修道的花費不就有著落了。

「那個巡檢唐慎你們可清楚?」

陸炳當然清楚,唐毅送給他好些發財的門路,只是這些事情不好端上來,只能推說道:「區區巡檢,官職也太小了,或許徐閣老清楚,華亭和太倉是鄰居嗎!」

「嗯,快去把徐階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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