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有組織真好

一位大學士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二百多兩,唐狀元的俸祿不會超過一百兩,卻要一年還一千兩,還不許貪贓枉法,那就只能指著家裡頭供養,可是家裡也不能無限量給銀子,算來算去,只能過苦日子了。

唐汝楫還是個紈絝子弟,愛好還不少,只能忍痛拋棄:鷹放了,狗殺了,蛐蛐蟈蟈都扔了,古玩別買了,銀絲碳不能用了,八大胡同去不成了,就連烤鴨子都吃不起了!

唐汝楫淚流滿臉,這和當和尚有啥區別啊,還不如殺了他算了?

無論他在心裡頭怎麼大喊,怎麼痛罵,也只能乖乖認命,能保住烏紗帽就算好事了,哪還敢有什麼奢求。

唐毅美滋滋收下了欠條,不耐煩地擺擺手,唐汝楫抱頭鼠竄,趕快離這個小瘟神遠一點。打發走了唐汝楫,唐毅端起茶碗,正要潤潤喉,突然腳步聲響起。

「不是讓你走了嗎,又來幹什麼?」一抬頭,發現進來的是唐順之。

「恩師,您怎麼過來了?」唐毅嬉笑著見禮。

唐順之沒有多話,坐在了唐毅旁邊,沉吟一會兒,突然笑道:「行之,為師想和你談談你爹的事。」

「我爹?還有什麼事?」唐毅嚇得把茶杯連忙放下,焦急問道:「師父,你不會沒辦成吧?」

「胡說,你師父是什麼人,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嗎?」唐順之怒斥道:「我看你小子是越活越回去了,連你師父都信不過,朽木不可雕也!」

唐毅低著頭,反正你罵什麼都聽著唄!

等唐順之罵夠了,才試探著問道:「師父,到底是什麼事?」

「當然是科舉的事情!」

「什麼?」

激動之下,竟然直接站了起來,拉扯到腿根的肉,疼得他一皺眉,可是也顧不得了。要是老爹能正兒八經得到功名,何必要功勞分得雞零狗碎,他們出力,別人得好處!

唐毅興奮地問道:「我爹能參加鄉試嗎?」

「當然不行。」唐順之一口回絕,鄙夷地說道:「鄉試是朝廷正式掄才大典,要有資格限制的,你爹他成嗎?」

唐毅這才悚然一驚,問道:「有什麼不成的,我爹不是秀才嗎?」

看著唐毅傻愣愣的模樣,唐順之不由得感嘆,自己這個徒弟對很多他不該在行的事情,一清二楚,可是很多常識,有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是傻還是精!

他不由得苦笑著給唐毅科普。原來在大明朝秀才功名不是永久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秀才都有參加鄉試的資格。

科舉制度發展到明朝,已經非常完備了,普通的學子首先要經過縣試、府試、院試三級考試,獲得秀才功名,也就是所謂的生員,成為光榮的士人集團的預備隊。

取得秀才功名並不意味著就能考舉人,畢竟一省之中,讀書人何其之多,就拿南直隸來說,鄉試錄取名額只有一百人,而秀才何止萬人,僧多粥少,必須要進行篩選。

考中秀才之後,要定期參加歲考,旨在檢查其學習情況。府、州、縣學的附生、增生、廩生均須參加。歲考實行「六等黜陟法」,即將考試成績評定為六等,根據成績對生員的身份進行黜陟,如增生、附生補為廩生,廩生降為增生、附生等。此外,對成績考列五、六等者,還有青衣和發社兩種懲黜。著藍衫本為生員身份的象徵,「青衣」處分即使被懲生員改著青杉,曰「青衣」;「發社」即由縣學降入鄉社學;最嚴重的處分是革黜為民。

別以為這就完了,歲考之後,在鄉試之前,還有科考,科考是鄉試的預選考試,成績分三等,其一二等及三等大省前十名、中小省前五名准應鄉試。

除科考外,旨在選送參加鄉試人員的考試還有生員、貢生、監生的「錄科」和「錄遺」。所謂錄科,即科考成績三等未獲得參加鄉試資格者、因故未參加科考者以及在籍監生、蔭生、官生、貢生因名不列於本地學宮而不參加科試者,皆須於鄉試之年七月由學政考試錄科,方能送考;如果還沒有趕上,後面還有一次「錄遺」。

不過不管是錄科,還是錄遺,老爹都沒資格參加,他連歲考都沒有經過。

唐毅聽著老師的講解,一愣一愣的。

乾脆抱著腦袋說道:「師父,我怎麼聽我爹都沒戲啊!」

「笨!為師是告訴你一般情況,還有特殊的,可以直接送考。」

「當真?」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唐順之好像老狐狸般笑道:「我朝規定,現任學官准由學政直接送考;在國子監肄業的貢生和監生,由本監官直接送考;正印官胞兄、弟、子、侄中隨官員在任讀書的貢生、監生,准許本官申送參考;學官、州縣佐貳由本任地方官申送參考。」

唐順之如數家珍,把四種情況都說了一遍,唐毅仔細聽著,憂慮地問道:「貌似我爹哪樣也挨不上!」

「蠢,笨,你的機靈勁哪去了?」唐順之毫不猶豫罵道:「為師是兵部侍郎,幫著你爹補一個南京國子監的監生易如反掌。此次沙洲被攻破,除了安遠道之外,之下的佐貳官也難逃其咎,現在沙洲一個官都沒有,儼然空城一座,你爹是正八品的知事,平級調動,讓他出任沙洲縣丞,署理沙洲政務,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從國子監肄業,取得參加南直隸鄉試的資格!」

唐順之繞了這麼一大圈,總算讓唐毅明白了,老爹參加鄉試的資格一點問題都沒了,而且還是雙重保險,不光是國子監肄業的監生,還是州縣的佐貳官,看誰敢質疑!

想通之後,唐毅放聲大笑,別提多高興了。

「師父,你真是太好了!」

「先別高興太早!」唐順之冷笑道:「你以為取得了鄉試資格,就能考中舉人嗎?」

「難道不行嗎?」

「當然不行!」唐順之怒吼道:「南直隸是我朝文風最盛之地,蘇州府鍾靈毓秀,彙集天下文脈,一府之力,勝過許多省份,其餘安慶府,應天府,徽州府,都是科舉強人輩出,憑著你爹的學問,想要殺出重圍,擠進前一百名:難!」

唐毅腦袋也涼快了,想要在南直隸考中舉人豈止是難,簡直是比登天!可唯一的機會,又怎麼能放棄!

老爹能打敗倭寇,一樣能創造奇蹟!

「師父,弟子這就回去,距離鄉試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讓我爹好生準備!」

唐順之微微一笑:「放心,由於倭寇鬧事,我會想辦法把鄉試押後一個月,這樣你們就有一個半月的準備時間。」

「一個半月?」唐毅咧咧嘴,他可是清楚八股文之難的,多這一個月,怕是用處也不大,有好過沒有,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師父,弟子要趕快回去告訴我爹,不能多留了!」唐毅轉身要告辭,唐順之喊住了他。一轉身,從書房拿過一套文房四寶,送到了唐毅的手裡。

「這是為師考鄉試的時候用過的,本來是準備送給你的,拿去給你爹吧,當個彩頭!」說著唐順之感嘆地拍了拍,意味深長笑道:「好好用,蒼天不負苦心人!」

「多謝師父!」

唐毅一刻不停,告辭離開,這一次他沒法騎馬,只能換了駕馬車,急匆匆向著沙洲趕去。

坐在馬車上,唐毅實在是疲憊不堪,眼皮直打架,偏偏又睡不著,腦袋裡不停胡思亂想,今年是嘉靖三十一年,下一個鄉試之年就是嘉靖三十四年。科舉真扯淡,為什麼要三年一次,像高考一年一次多好啊!

老爹說的沒錯,在自己考中功名之前,的確需要老爹撐過空檔,要是能中舉人,中進士,唐家在東南就安穩了,唐毅經營的人脈商脈就會穩定下來,還會像八爪魚一樣鋪開,生根發芽,壯大成長。

等到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有了豐厚的積累,不用和尋常進士一樣,捧著卵子過河。

機會稍縱即逝,絕對不能錯過。偏偏只剩下一個半月,老爹書法倒是好,可惜鄉試是要糊名謄錄的,也不知道他的八股文章行不行。

對了,唐順之當初還留給自己一本寶典,不過那裡面收錄的時文多是會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越想腦袋越大,唐毅不由得翻身坐起,突然馬車一頓,一個物體咕嚕嚕從懷裡掉出,正是唐順之給他的硯台。

探花郎用過的吉祥物,哪能怠慢,唐毅連忙拿起,可是突然皺了皺眉頭,分量不對啊!一大塊石頭怎麼會這麼輕呢?

唐毅眉頭皺起,不過他沒敢動作,馬車回到了沙洲,老爹已經搬進了縣衙,正在指揮著衙役和士兵幫助安頓百姓。

「毅兒,你回來了!」

「爹,跟我過來!」唐毅二話不說,拉著老爹找了一處僻靜的房舍,把硯台高高舉起。啪,硯台碎裂,石屑亂飛,唐毅急忙蹲下身體,從裡面找出了一張宣紙。唐秀才好奇地湊過來,只見上面寫著四五十句話,都是八股文的句式。翻過背面,有四個微不可查的小字。

「心學門人!」

唐秀才不解其意,疑惑道:「毅兒,這是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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