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財富偽造師 第164章 當仁難讓

「行動情況彙報完畢……以下,是我個人向組織做的檢討。」

林其釗站在會議席末尾以降調進入了會議檢討階段,與會自省廳至市局、至刑偵局,警星閃爍,不是單位的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和二把手齊齊來了,此次流產的「雷霆」行動,累計出動警車四十餘輛、出動警力六百餘人,設置檢查站十餘個,這麼大的行動要是多少有點斬獲也罷,偏偏什麼也沒有,還被誘捕的嫌疑人咬走了三十五萬的現金。

釣魚沒釣著,把餌給丟了,這個故事快成了各單位嗤笑特訓處的梗了。

檢討開始,低著頭的林其釗接受的是懷疑、同情的甚至怨恨的目光,集體的榮譽繫於這些精英團隊,重金打造出來的隊伍,眾警聯合的圍捕,卻出這麼大個一笑話,作為整個行動的指揮員肯定難辭其咎。

檢討是個形式,沒有人在乎它的內容,林其釗總結了三個失誤,像慣常的公文,一是思想上沒有引起高度重視,掉以輕心;二是行動上好大喜功,殆誤戰機;三是作風上驕傲自滿,工作缺乏紮實……林林總總,千言概述也不足以抹煞此次行動帶來的恥辱。

檢討完了,林其釗坐下了,頭抬胸挺,面無表情,這一行入得越久,對於警察的難做就感觸越深,你不得不對上級卑躬奴顏、不得不對群眾強裝歡顏,輪到自己就是有苦難言了,警務配合的不利、法制環境的惡劣都不能提,所有的問題以及所有的責任,都得你自己咬著牙扛著。

「刑偵局,你們的意思呢?」領導在問。

鄭克功是老搭襠了,他思忖道著:「我看了下楓林鎮的案情進展,這種案子很罕見,最起碼在我記憶里,我們全省還沒有發現過機制偽鈔的案例……輕敵是肯定有的,但把責任全部歸咎在我們自己同志的身上略顯不妥,楓林鎮沿海一帶什麼情況我想大家也清楚,走私猖厥,洋垃圾遍地,如果嫌疑人以這個為掩護的話,那本案的難度肯定要無限加大了。」

「僅僅是發現了幾滴潤滑油的痕迹,不能判斷就是印鈔專用的凹版印刷機啊。」一位警官發言了,來自經偵上,他們對於特訓處的判斷持否定態度,凹版印刷機,就在國外也是禁運物,走私這玩意,量刑超過毒品了,鮮有人敢嘗試,更何況,這個需要的技術及人工,又從什麼地方解決?

「只要利潤足夠大,就不缺鋌而走險的。」鄭克功如是道。

「您這也是判斷,缺乏必要的證據支持。」經偵上同志反駁道。

一邊刑偵、一邊經偵,刑偵上堅持擴大排查,經偵上堅持縮小縮範圍,畢竟類似案情太過聳人聽聞,而且這種案情萬一判斷又出現失誤,可能引起全國性的系統恐慌。

凹版印刷機……那相當於存在著一個山寨印鈔廠啊。

糾結就在這兒,該擴大排查,還在該限制在一定範圍內,都缺乏必須的案情和證據支持,流產的雷霆行動,只抓到了幾個飛車黨,連那位卷錢溜了的嫌疑人邱廣漢現在尚無下落,可這個人僅僅是個傷害前科,實在和技術掛不上鉤,讓上層舉棋不定了。

林其釗再一次站起來的時候,都沒有引起注意,還是鄭克功提醒了一聲,爭論的雙方才看到這位失意的特訓處長,不知道為何又尷尬站起來了。

「其釗,你想說什麼?」領導問。

「我希望,組織上對我的處理決定再延緩一些,我還有一個情況……」他囁喃地,輕聲地道著,像在猶豫,像在遲疑,這個破天荒的請求是很不要臉的,不過他還是說出原因來了:「我們有一個線人,已經打進了制鈔團伙,很快就有消息……給我點時間。」

嘩聲,會場亂了,懷疑、震驚、興奮種種刺激之下,把今天的主題給討論偏了……

……

……

會開了兩個小時,林其釗散會被廳領導單獨叫到了辦公室談話,出來時,已經一掃臉上的鬱悶情緒,匆匆地奔向三樓一個角落,叩響了申令辰辦公室的門。

興沖衝進去時,申令辰正專註地看影像記錄,他眼皮抬都沒抬問著:「看樣子奏效了。」

「師傅,您這招絕了,我一說這個情況,誰也不敢跟我討論了。」林其釗笑著低聲道,這個重磅炸彈把廳領導的驚到了,專程和他談論了一個小時。

「知道我和你保持距離的原因了吧,跟我久了,沒準你欺騙組織就成常態了。」申令辰笑笑,抬手摁下了暫停鍵。

「這招後患可是無窮啊,我在領導那兒立軍令狀了,一個月,拿不下來,自請處分到交警隊查車去。」林其釗自嘲道著,用這種方式爭取時間,也是師傅教的,他邀請道:「師傅,您是不是該移駕了?」

「來,坐下,磨刀不誤砍柴工,我正在看拐王的審訊記錄,你看過了嗎?」申令辰問。

「我掃過幾眼。」申令辰拉著椅子坐下。

「這我就得批評你了,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成為擊潰嫌疑人的節點,同樣任何一個細節,也可能成為導致你失利的節點,我現在判斷是這樣,皖省周群意輸了,志大才疏,一個拐王就把他搞得焦頭爛額;你,也輸了,驕傲輕敵,又貪功冒進。」申令辰道。

林其釗點點頭道:「虛心受教。」

「還有,小木也輸了……他也輸在對這行不甚了解,而且他可能自信過於膨脹,其實他接觸徐同雷應該是兩手準備。第一種,只要一照面,這個禍害有的是辦法整人,而且嫌疑人恐怕逃不過他那雙利眼;第二種,如果出現意外,他想以他的身份以及消息,我們肯定要傾巢出動,說不定這傢伙根據咱們對他消息的擱置,已經判斷出咱們要有行動了。」申令辰道。

「嗯,應該差不多,這小子的智商比咱們高個層次。」林其釗道。

「呵,他恰恰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要真是個有凹版印刷機的,敢放過他么?」申令辰問。

自然不敢,林其釗聽得心裡喀噔了一下,嘴合不攏了,緊張道著:「那可能被……」

「對,滅口,要麼把他變成死人,要麼把他變成自己人,二選一,咱們有一半機會。」申令辰道,在說到這些時,他的眼皮也跳了跳,出事三天了,什麼消息都沒有,徐同雷、邱廣漢,以及小木,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概率還算可以……黨愛民已經到追蹤路上了。」林其釗道,換著話題問著:「師傅,你剛才說拐王?」

「對,我們也從這個人,不管是你,還是周群意,可能都忽視了一個細節,對於拐王這種智慧型的嫌疑人,你們都太過於小覷了……看幾個表情。」申令辰道。

放出來的截屏,眯著眼笑的、撇著呲樂的、呶著嘴抽煙不屑的、還有津津樂道在說的。

「這裡面有玄機?這種情況表像正說明他的主動犯罪心態,是出於控制欲,講犯罪過程,對他而言是一種成就感,他連和不同女人做愛的細節都講得清清楚楚,對他而言是沒有羞恥感的。」林其釗道。

「但你們忽視了最大一個問題。」申令辰稍一停頓道著:「他說的事無巨細你們覺得全是真實的,可恰恰忘了,他是個騙子,而且是一個很聰明的騙子。」

噝,林其釗倒吸涼氣,一下子省得這個燈下黑的毛病了,這傢伙滔滔不絕的交待,怎麼著都選擇相信了呢?他喃喃道著:「對呀,這傢伙好像把我們都說得深信不疑了……可是,師傅,他交待的都印證了。」

「一個騙子的誠實,你不覺得和婊子的貞潔一樣可笑嗎?他最有成就感的就在騙了,為什麼不能騙警察一回呢?你接觸的嫌疑人太少了,可能還不了解他們,敘述犯罪過程的成就感是肯定的,但被抓的失意,多少應該有點吧,而他沒有啊……任何人,那怕是精神病人,也不可能情緒這麼單一吧?」申令辰道。

「可是……」林其釗不敢相信,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第二個疑點,超級美鈔的來源,無法確定,戈飛飛一會說給過,一會兒說想不起來了,而王壽和,一口咬定是戈飛飛給的,但他手裡的可不是一個版本啊……」

「第三個疑點,拐王家裡的兩個女人,既然都是被拐出來的,為什麼厚此薄彼?一個控制吸食,而一個卻往死里吸食,據查證,這個女人在一年的時間裡,幾乎沒有出過門啊。」

「第四個疑點,我看了李倩的照片,足部、手部出現壞疽,膝以下部位部分潰爛,以王壽和拐女人的水平,不至於對這樣的,還有興趣吧?」

「第五個疑點,作為誘餌的方定軍,先是在濱海跟著邱廣漢,也就是徐同雷的馬仔混過,之後回到皖省,又給戈飛飛當下線售販假鈔……如果戈飛飛連徐同雷的人也不認識,那中間這股線是怎麼搭起來的?方定軍交待是有人給他指了條路,在電話上告訴他的,那這位指路的人是誰?」

一個一個疑點排出來,林其釗開始瞠目結舌了,案情雖然還是一團亂麻,不過他已經能肯定了,一切不合理的唯一解釋是:

恐怕警察也不幸被這位拐王拐了一回。

這個結果,讓林其釗開始汗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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