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隻黑手 第98章 月高風黑(3)

什麼是黑澀會,小木終於明白了。

就是見不得光,超出你正常想像規則主導的世界。比如,他的遭遇。

本來想試試父親的態度,結果掉坑了;本來想混個溫飽,結果脫穎而出了;本來想整點錢遠走高飛,卻不料越陷越深。而且還是無知無覺的,前一刻還和紅姐、老瘸說得心平氣和,後一刻的翻臉成仇了。

手被捆著,一人見方的小箱子,能勉強挪動,坐都坐不直,這種情況他知道一切掙扎和呼救都是徒勞,和過去出櫃浸豬籠一樣。

恐懼,像毒蟲一樣爬在他心頭,額頭,全身汗涔涔地,卻涼意透骨,特別是隱隱聽到黑鋼的呼救,更讓他覺得毛骨怵然。

死了,就這麼去死?

死是一個什麼概念,在他心裡是沒有認知的,是躺在墓園裡和靄的媽媽?好像那個場景挺恬靜。

或者是那些他曾經接觸過的罪案?在司法與犯罪心理學的學科里,那些重口味的學生會用尺度很大的兇殺照片來挑戰自己的忍耐極限,小木曾經挑戰的結果是:變態第一,他記得,對著一圈殘肢分屍照片,他照樣若無其事的吃飯。

可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卻又是另一番感覺了。

一個人、一條命,像塵土、像水滴、像蟲豸……眾生芸芸的世界裡,你的存在和消失都改變不了什麼。他莫名地覺得有點悲傷,出來這麼長時間了,家裡真的狠心,再也沒有像從前一樣四處找他,那是他最深的牽掛,而現在,卻是最不願意想起的。

害怕,慢慢地變成了悲傷;逆流的悲傷,又慢慢化作絕望。

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沒有真正地愛過,徜徉在燈紅酒綠中,卻從不知道愛情的滋味。於是這個時候,他能想起的愛人都沒有那怕一個。

生活之於他,是蒼白的、是墮落的、是渾渾噩噩的,到了最後一步,能值得留戀的,幾乎一點也沒有。

不,也有點,他奇怪地想起了盧瘋子,那個被他讀懂,被他送進監獄的盧瘋子,現在的感覺是非常非常的羨慕他,那怕他窮途末路,還有一位生死同命的紅顏知己,而自己,卻連點值得回憶的東西都沒有。

「他媽的,下輩子老子要當恐怖分子,活得囂張,死得乾脆,別他媽這麼窩囊。」

他恨恨地唾棄著自己,而眼角,卻掛上一滴清清涼涼的淚滴。

這時候,他的兜里震動了,奇怪了,那部手機沒有被搜走,他側著手,掏著,費了好大勁才抓到了手裡,這像一線生機,讓他緊緊地握著不敢稍動……

車在暗夜裡行駛著,轉到了一個起降著塔吊的地方,困在箱里的人,只覺得被抬下來,又被運進了另一個地方,重重一放,然後就靜止了,能聽到了汽笛的聲音,輪渡的聲音,可他們那點微弱的呼救,卻無人聽到。

過了很久,感覺到了船開的震動,水面的搖晃,箱子里的小木頹然又泄了。

沒錯,知道的太多下場都不會好,而且猜得很準確,真要被運到海上了……

……

……

棄船上艇,汽艇保持著勻速前進,亮著燈光的艇倉里,剩下的三個人,老瘸開著酒,那位叫五哥,或者叫武哥的司機靠著沙發,腳搭在茶几上,不知所想,另一位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抽著煙。

等了好久,依然是靜默無聲,只聞艇邊的海風習習,沙發上這位不耐煩了,問著道:「有必要這麼麻煩么,吃裡扒外的,直接扔海里得了。」

「鑷子,別打斷武哥想問題,這次有點嚴重啊,潘子被抓了,能不能扛住還得另說。」老瘸道。

叫鑷子的那位,顯得有點慌亂問著:「潘子要反水,那咱們麻煩可不小啊。」

「反不反都是死路一條,我想他知道輕重,只管偷不管賣的,他就想交,也能只自己的財產啊……沒事,他是被深港公安追到的,哎,這幾年越來越貪了,好多事幹得咱們根本不知道。」司機嘆氣道,深為那位挽惜。

「咱們這行,除了一條路走到黑,那有收手的時候啊。」老瘸嘆了句,給司機倒酒,順手遞給鑷子一杯。

鑷子卻是無心成飲,他輕聲問著:「那喪毛和馬寡婦會怎麼樣?」

「捉姦拿雙,捉賊拿贓,又沒有贓物,沒人能把他們怎麼樣,很快就出來了。」司機道,抿了口香檳,像是很遺憾地點評著:「這兩人也不怎麼樣啊,貪心越來越大,心眼卻是越來越小,只怕自己吃虧……手下居然還養個警察的線人,就把生意放在線人面前,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黑鋼應該不知道出貨渠道吧?」鑷子道。

「不知道也差不多了,恐怕那個經營幾年的窩點,得扔嘍,又得重頭開始了。」司機有點懊喪地道,在無數次與警察的貓捉老鼠遊戲中,他深諳其中的變化,只要露出點苗頭,就會被盯死,盯死對於警察有特別的含義,那就是一直盯著等著你犯錯,盯著直到你死定了。

「是該挪窩了。」老瘸慨然道。

今夜,當然就是挪窩前最後的洗底了,在最後的時刻,老瘸不時地看著司機的臉色,試圖從他陰晴不定的臉色發現端倪,揣摩是不是真要對付小木。

「老瘸,你在擔心他?」司機笑了。

「哎呀,我說不準了,本來就準備回濱海,查查小木的底子,沒想到潘子出事了……更沒想到的是啊,這小子居然是個富二代,我還真以為他是娛樂場混跡的小流氓。」老瘸道,還真有點替這位擔心了。

鑷子笑著補充道:「現在的富二代,有不流氓的么?」

「呵呵,那倒也是,他比較特殊,是一個很會用文明手段的流氓,咱們躲了這麼久,我以為很難找人了,肯定四零五散了,誰可知道,他把我的、馬寡婦、喪毛的隊伍都招一起了,邪了,打破我腦袋,我也想不到他們居然窩到技校去了。」老瘸笑著道,小木的行徑,每每都讓他驚訝不已。

就司機也一樣,聽到小木組織這批混子組團敲詐,笑得那叫一個樂不可支。

說到此處,鑷子想起一事,他問著:「對了,出事前一天,潘子給老李打電話說碰到了邪門人物,眼光比他還賊,還想讓我見識見識呢……難道就是他?」

「對。」老瘸點頭道,緊張地看看司機。

這時候,鑷子也側頭看司機了,不確定地問著:「武哥,真把他們一起做了?」

「嗯。」五哥點頭,嗯了聲。

「那費這周折幹什麼,都快到公海了。直接扔了得了,何必給那幫蛇頭錢呢。」鑷子道,知趣地停下了,這種時候,不該提意見的。

司機沒介意,揚頭示意著茶几上放著兩個電子設備,看看錶,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他揶揄地道著:「我得親自確認一下,他們的背後究竟是誰,而且得確認他們是背信棄義的人,以免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內疚。」

此話很高深,而且司機向來是一位很有原則的人。鑷子和老瘸明顯不懂,他眼睛盯著電子設備,慢吞吞地解釋著:「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個人只有在絕望到極致的時候,才能顯現出他靈魂的樣子……簡單點,平時不管金玉其外、不管衣衫襤縷都是表像,不到臨死那一刻,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的靈魂是高尚、還是卑鄙的、是勇敢的、還是膽怯的……」

說到此處,他眼前一晃而過的是黑鋼的乞憐、是小木的惡相,沒錯,那是一對,與內里截然不同的表像。

這時候,沙沙的電子設備開始響了,是黑鋼的聲音:

「……喂、喂…陳隊長……陳隊長嗎……我,我,我是徐剛,他們要殺我……是是……是老瘸,其他人我不認識……五哥出現了,就在濱海碼頭,剛上船不久。你們快來救我啊……陳隊,我可是給您當線人的,不能不管我死活吧?我家裡可還有老婆孩子呢,他們現在知道是我通風報信的,肯定要滅口的……」

電話里泣不成聲,五哥的臉上卻泛著一層病態的笑容,他輕聲道著:「這個傻孩子,太高估自己的份量了,線人不受法律保護的,警察也不會承認你的。」

電話斷了,又是一個電話的聲音,估計是黑鋼也等了好久,覺得生機渺茫了,才一個勁往外打電話,期待救援,司機此時已經決策方定,淡淡道著:「掐了他的信號吧,這種背信棄義的人死不足惜。」

鑷子聞言,拔著電話,那部響著的電子設備,嘎然中斷,應該是通話的那一方,斷了。

這時候,五哥,或者武哥,像在等著什麼。對了,另一位呢,不可能發現不了故意遺漏的手機,不可能在絕境中就那麼等死吧?不過等的時間,似乎也確實夠長了。看看時間,已經到凌晨了,連他都按捺不住了,奇怪地道著:「這位是不是有點傻啊,不會沒發現手機吧?」

「不可能,給他的手機發簡訊提醒了。」鑷子道。

「可現在已經在海上走了這麼久,還沒反應?」司機道。

「我覺得他沒問題,年紀小,沒有那麼彎彎繞。而且眼光獨到,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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