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瘋子的盛筵 第28章 不眠之夜

凌晨一時四十分……

張狂看著這個時間點,眼睛瞟著摘下頭套,坐在椅上,優雅地抿了一口水的小木,他帶著歉意地口吻道了句:對不起啊。

對不起?小木被這句話逗樂了,看到張狂濃濃的歉意表情時,他問著:「為了什麼對不起?」

「為了……不該把你拉上這條路,我現在倒有點後悔了。」張狂道,坐到了他對面,看著小木,那帥氣、稚氣的臉龐,更增了他的歉意。

「你一半是歉意,一半是不放心吧。」小木道。

「對。」張狂絲毫不掩飾地道,對於小木的自願,不僅僅是驚喜。

「這樣說吧,如果我回去,回到原來的生活中,會向以前那樣,面對我父親厭惡的目光,那目光就像看一坨屎一樣厭惡。」小木說道,臉上是一種難堪的表情,就像他每次宿醉醒後,那種深深的懷疑,他說著:「……我可以躲過父親,可躲不過所有人,當我一身名牌、開著好車、剛找到點自我感覺的時候,又要面對那些普通人憎恨的目光,他們看我可能連一坨屎都不如……富二代過得也很艱難哦,你多麼有錢,別人對你的表情就有多麼假。」

張狂笑了,難道這就是理由?可這豈不是大多數人都嚮往的生活?

小木也笑了,笑著道:「在回到濱海已知的索然之味,和留下來未知走向之間,我選擇,接受挑戰……呵呵,活這麼大,還就你們把我當寶貝啊,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一無是處啊。」

「就這原因?」張狂哭笑不得了。

「啊,難道你覺得,是你們的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的理想感動了我?那不行滴,犯罪是一種與其他社會形態共同的東西,永遠無法消除的。」小木道。

把張狂搞懵了,這心態他覺得有嚴重問題,他凜然問著:「不光我們把你當寶貝,傳銷團伙也把你當寶貝,這對你不會有負面影響吧?」

「怎麼可能?影響絕對是正面的,我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有成就感啊……真的,要不是我根本不缺錢的話,我還真不想走,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把我這號人奉若神明的啊。盧瘋子說得很對啊,這種事,會讓我獲得無於倫比的成就感。」小木道。

張狂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被嚇住了,愣了半晌小聲道著:「你搞清楚你的立場,你現在在警察的陣營中,對和錯,要涇渭分明。」

「我知道啊,但我們身處的是一個混淆的世界,比如你的身邊難道沒有壞人?比如警察里難道沒有違法亂紀的?比如你接觸的犯罪分子,都是清一色的十惡不赦,沒有那怕一位,其情可憫?」小木笑著道,這樣的辨證法,果真把心思並不複雜的張狂聽傻了,怔了半晌,起座離開,撂了句不客氣的話:

「老子不跟你說話了,說多了得被你洗腦。」

……

……

真走了,不過沒走遠,就在隔壁幾間房子之外,可能小木不知道的是,今夜動用了省公安廳數位心理專家、省法醫鑒證中心的醫生,有七八台車拉著不同的人在為這麼一個線人服務。

體檢沒問題,就是有個紋身,連紋身的出處和含義都得查清楚。心理測試結果,拿到範文傑面前時,倒把範文傑看傻眼了,請一色的對勾號,整整一百多項專業術語檢測項目,貌似答了個滿分,他興奮地問著:「好像測試結果不錯嘛,都是對號。」

「不是,范主任,這個人有問題。」一位年屆四旬的女警道。

「什麼問題?心理有問題?」範文傑主任道。

「對。」醫生解釋了,特別是測謊上,他能騙過儀器,連說十幾句假話,比如我是奧巴馬、我是女人、我是變態殺手,殺過七個人……等等明顯錯誤的問題,居然沒有一點心率變化,甚至連皮膚微電、脈博都沒有檢測到變化。

所以結果是,這個人的話,無法相信。

一下子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光這還不夠,心理醫生補充了,一個正常的人,針對這種測試應該是有起有伏,比如測試認知,在觀看血腥場面時,他的脈博反而有興奮反應;比如在回答常識性問題時,反而出來誤差,所以結果是,醫生鄭重說了:「有心理疾病隱患。」

聽得範文傑怔了好久,毫無徵兆地「呃」了一聲,打發人把醫生送走,他卻像熱鍋上的螞蟻猶豫不決,從開始部署對傳銷教父的滲透工作,已經耗費了很大的精力,無意中發現這個人的潛力,費盡周折才決定啟用,不過要真是一個有心理問題的人,又把他嚇住了,萬一真和盧瘋子穿上一條褲子,那警察可要貽笑大方了。

踱了良久,他匆匆出門時,才發現葉天書和張狂等在門口,這一趟變故太大了,連不輕易露面的3326也出來了,他煩燥地把兩人叫過來,表格一遞,氣憤地道著:「看看吧,醫生說,有心理問題,這敢不敢用啊?」

「我聽到了……這個……」葉天書看向張狂。

張狂思忖了片刻,想了想,讓打開監視,監視器里,小木端直坐著,兩手平放,渾然不似平時的弔兒郎當,張狂驀地明白了,他和兩位領導耳語了幾句,徑自又回到了房間。

……

……

開門,小木頭也不回,張狂坐到他面前時,扣著報告,重重一扣,然後嚴肅地看著他,氣憤地說了句:「你再裝!」

裝的,絕對是裝的,連何玉貴的打手都吃了明虧,盧瘋子、何玉貴那幫子傳銷老手都上了他的當,騙過個測試儀似乎問題不大。

驀地,小木笑了,臉上笑開花了,笑著道著:「光能你們測試,我就不能測試你們啊,告訴我,心理醫生的結果是不是說我有心理疾病?而且輕微變態及暴力傾向?」

張狂氣得把報告扔給他,憤憤說著:「我說嘛,就我得了病,你也不會有。」

「誇獎不錯……報告我就不看了,太遜了,人是複雜的動物,而心理是人最複雜的部分,真以為幾幅畫面、幾句問話就能測試到一個人的真實心理狀態……太落後了,我們在心理學繫上課的時候,玩的遊戲都比這個高端,不信你去查查那位女醫生,我測試她離異,剛剛找到讓她滿意的心上人,來的時候,說不定正和情人柔情蜜意呢。」小木道。

張狂傻眼了,這叫什麼事,測試醫生被測試了,他現在都不知道木林深腦袋裡裝的什麼,怎麼凈是些稀里古怪的玩意?

「閑著也是閑著,去求證一下,打個賭,輸了帶回瓶酒來,咱們且斟且飲,要不多沒意思?」小木道。

張狂狐疑地起身了,當卧底也有些年了,什麼見鬼的事都不會讓他驚訝,可偏偏這個小子讓他不服氣。

去了十幾分鐘,重新回來了,手裡多了一瓶酒、兩個包裝盒的冷盤,他放到桌面上時,小木已經笑得直抽了。

張狂尷尬地看著小木悠閑地吃著,心裡的震驚已經無以復加了,范主任專程接通了女醫生的電話,以組織的名義命令女醫生講私事,然後……全部印證,那女醫生一年前離異,剛剛找到心上人,被緊急通知到這裡之前,正和情人在一起。

不用說了,兩位領導已經興喜若狂,什麼測試不測試,就這個人了。

但張狂還沒有從震驚地中拔出來,他甚至看了一遍監控,都覺得無從發現,就普通的一張臉,怎麼就看出離異,還有新歡?他恬著臉,小心翼翼問:「林子,怎麼看出來的?」

「倒酒。」

「噯。」

「先自杯三杯。」

「好!」

被調戲了若干,小木笑著說了:「原因在於,測試時,我聞到了女醫生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檳味道,眉線、唇膏、底霜都用上了……四十多的女人來這一套,還能有什麼?肯定去尋歡了。」

「那為什麼不能是出軌、偷歡?」張狂挑著刺。

「你個傻逑,要是有老公,她會掩飾身上的變化,會害怕被發現……她的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所以只能是又結新歡,而不是出軌偷歡。所以我判斷她離異。」小木道,然後嚴肅地看著張狂,張狂剜著他,噗聲一笑,兩人俱笑,就這眼光,當浮三大白啊。

看監控的葉天書也樂傻了,他和老領導說著,這小子要是警察就好了。老領導可不這麼看,笑笑道著,算了吧,天天被這種人看著,你不心虛啊。

當然,對於啟用一事已經心實了,兩位領導默然離開,現在要開始安排梳理後續的計畫了。

一瓶酒喝了七七八八,多是張狂搶著喝,怕把小木喝多了,喝到興處時,張狂感概著:「林子,你要是警察就好了,就你這本事,那個警種都能勝任。」

「不不,我對這個職業沒好感。」小木道。

「為什麼?」張狂沒想到,小木居然對警察沒好感。

「沒意思,知道不,你穿著警服、遵守紀律,那就和戴著鐐銬的舞蹈一樣,不可能盡情發揮啊。」小木道。

說中心事了,張狂倒了杯酒,抿著嘴,重重點頭,那是警察的弱點,可也恰是警察能夠承載正義之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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