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瘋子的盛筵 第17章 夜長多夢

一陣微風吹過,輕輕撩起了車站廣場的幾張廢報紙,飄飄揚揚的,鋪到了一位席地而卧的人臉上,那人猛地警覺,驚醒,然後一摸身邊,心驀地跳了下,四下看著環境。

是禿蛋,瞪圓的眼著透著犀利的凶光,老盧還躺著打呼嚕,林子不見了,他躺過的地方還留著一張廢報紙,他起身看看,查看著四周的環境,表情顯得猶豫不決,似乎小木的消失,讓他一時無法應付一般。

咦?還在……他看到小木慢步從候車走出來的時候,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了。

他看著,對他而言這還是位涉世未深的孩子,太嫩了點,看來自己是擔心過甚了。方要坐下時,又看到了小木拿著身上的什麼東西,塞給了車站門口要飯的老頭,這一幕讓他覺得可笑,現在他真的相信,這傢伙是富二代出身的,都窮這樣了,還會施捨給別人。

走得再近了點,卻見得小木提著個塑料袋子,這小子不知道怎麼打扮的,臉洗得白白凈凈、衣服整整齊齊,那怕是順手摸來了地攤貨,在他身上彷彿顯得很有品位似的,怎麼看怎麼帥氣。

儘管禿蛋並不懂什麼叫品位,反正就是覺得小伙和別人不一樣啊。

回來了,坐到了他身邊,居然是買的早餐,三份,還找到了張畫報,就地一鋪,這個陰暗的角落,瞬間變成野炊的好地方了,禿蛋坐下時,臉上兇相似乎都被早餐的溫度暖化了,不過嘴裡卻說著:「你傻呀,才多少錢?路上不吃了……還給那門口老乞丐,那傢伙不比公務員掙的少。」

「物質上可以是窮人,但精神上,必須是個富翁……來,吃吧。」小木邀著。

禿蛋踢了踢還睡著的老盧,老盧卻是死活不睜眼,哼唧著還要睡呢,一翻身又躺下下了。

叫不起這貨了,兩人草草吃著溫熱的八寶粥和包子,禿蛋幾次看小木,被小木的吃相吸引住了,簡陋的餐盒,放在盤腿邊,他會一勺一勺慢慢品著,吃得點滴不灑,小小的包子他會細細掰開,像是確認可食之後才淺嘗一口,那吃相說不出的優雅,不過卻讓人覺得一點也不娘。

這麼優雅,連禿蛋也不好意思一口塞倆包子了,他笑著問著:「我看你不算那麼個倒霉的孩子啊,怎麼好像聽老盧說,你是你父親把你送精神病院的?」

「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估計,算了,家醜,不好意思說。」小木說著,一下子想到家裡藏的那包貨,他估計那是真正讓父親下狠心的原因,這可是真不好意思出口,他轉移著話題問著:「禿哥,還沒謝謝您呢啊,要不上您,我回不去啊……那個,我…我……」

「於心不安?」禿蛋笑著問。

「啊,您搶了人家一部手機,還有好幾百塊錢……這個,等我回去,把錢給這家寄回來啊,我留下他的身份證了。」小木道,良心真的難安,那怕是為了麵包而做這些事。

禿蛋笑了,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他草草吃完,靠著水泥台階,手一摸叼著根煙就抽上了,小木提醒著:「禿蛋,抽煙對身體不好,盡量別抽。」

「嘿……我說你還真把自己當……那叫什麼來著?」禿蛋納悶了,這小子摸燒雞明明手腳挺利索的嘛,怎麼一眨眼就成了個正人君子。

「紳士對嗎?一個人精神上應該是個紳士,行動上應該是個勇士……生活中嘛,應該是個鬥士。」小木道,他笑著道著:「這也是理想,其實我也做不到。」

「搶個包都不會,還在這兒擺活鬥士?」禿蛋不入眼地道。

「您乾的是最低級的犯罪,實在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哎禿哥,我還想跟您說件事呢,要不跟我一起走?回到濱海我給你找個活干,我朋友里混的不錯的有的是,司機、保安、店員什麼的,都成,掙得不多,可肯定比這有一下沒一下強啊。」小木道,臉上的真誠,絕對不是做假。

這聽得禿蛋哭笑不得了,他咧著嘴問:「我艹了,你是拯救我這個失足青年來了?」

「嗯,我昨晚想了想,我突然發現這一趟的收穫挺大的,以前就關在那個小圈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精彩,這一趟倒是看到了很多啊……不管我爸是出於什麼原因做這些,我倒覺得沒以前那麼恨他了,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可這一次我卻看到了,我的不幸和他們的比起來,簡直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啊……這次回去,我要認認真真活著,再不像以前那樣,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給我爸添堵……」

小木如是道著,他條理地收拾起了吃完的杯勺,眼前一掠而過的是精神病院里那些千奇百怪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是一夜逃亡遇上的那些人,同樣掙扎在不幸的邊緣,相比以前衣食無憂的生活,這些刺激對他來說觸動太大了。

「所以,你就想做點好事,順便把我拯救一下?」禿蛋笑著問。

「嗯……你還是有救的。」小木道。

「是嗎?」禿蛋笑著問,像逗著小孩玩。

「為了錢去犯罪,是這個人有罪;為了麵包犯罪,是這個社會有罪……你是後一種,別笑話我啊,我真的研究過犯罪,我們在國外那所野雞大學雖然都是三流的學生和不入流的老師,可實踐機會並不缺,十八九歲最逆反的那段年齡,我瘋狂地迷戀上的犯罪的藝術。」小木道。

「犯罪?」禿蛋愕然得煙頭把手指都燙了,他扔了煙頭哭笑不得道:「還是藝術?」

「那當然,暴力還是美學呢……你想想,一個陌生的城市,拿著一支AK,搶一袋子錢、開著輛豪車,身邊還傍著位千嬌百媚的佳人,那是多美的畫面啊……知道為什麼罪案片在全世界有相當大的市場嗎,那是因為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突破規則、無視一切、我行我素的夢想。」小木道,那曾經的夢想,看來是無法實現了,富足的生活,根本沒有給他去干這些事的動機。

不過這想法並沒有引起共鳴,禿蛋聽完了,恍然大悟道著:「老子知道你為什麼被送進精神病院了,哈哈,你連劫路都劫不利索的,還想持著AK去搶?會玩槍嗎,就會玩,你也得有啊。」

「禿哥,這就是你老土了,在老美那兒,買槍和買漢堡一樣容易,有些中學生書包里就揣著傢伙玩……想試射比咱們這兒打盤撞球都容易。」小木道。

「你玩過?」禿蛋問。

「當然玩過,我在國外好幾支呢,長M、魯格85、柯爾特2000款的,柯爾特我買的還是大師簽名的定製版,後來回國前都送人了……我們當年策划過搶美聯儲,不過沒實現,誰也只敢想,沒敢幹。」小木笑著道。

禿蛋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是一個複雜的、疑惑的表情,像是在斟酌這話的真假,小木收起了袋子,笑笑問他:「又以為我發神經病了?不相信跟我回濱海看看,一大堆射擊場照片呢,榴彈炮我都試過,呵呵。」

「說來說去,你是想勾引我去濱海?」禿蛋如是問。

「哎,猜對了,你一定不會後悔的。」小木道。

「我怕你後悔啊,老子這麼個打砸搶分子,遲早得被警察盯上。」禿蛋道。

「官俸養混蛋,草莽出好漢……不忍看我流落街頭的人,我覺得你骨子有好漢的基因。」

小木笑笑,那清澈的眼光讓禿蛋不好意思地躲了躲,他掩飾似地道著:「滾蛋,老子最看不上你這種沒擔當的小男人。」

「哈哈,不是會打砸搶才是男人啊。」小木笑著,提著垃圾袋,信步走到廣場邊的垃圾桶邊,生怕剩飯灑了一樣,小心翼翼地扔進去,他似乎也有點強迫症,彎下腰,把左近亂扔的紙屑和塑料瓶子撿起來,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這樣子看得禿蛋悻悻然直抹鼻子,眼瞅著天快放亮了,他挪了挪身子,觸到了老盧,盧教授這一覺本沒睡穩,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問著:「幾點了?」

「你以為老子是表啊?」禿蛋惡言惡聲罵著。

教授一下子坐起,像警覺似地左右看看,表情肅穆、眼光凜然,他清清嗓子,開始像頌經一樣默念著,今天,我開始新的生活。今天,我爬出滿是失敗創傷的老繭。今天,我要從最高最密的藤上摘下智慧的果實,這葡萄藤是好幾代前的智者種下的……我要吞下每一位成功的種子,讓新生命在我心裡萌牙。我選擇的道路充滿機遇,也有辛酸與絕望……

那貌如神棍的表情把回來的小木看呆了,這傢伙,就像滿身散發著聖潔光輝的智者一樣傳經度人,所不同的是,他現在渾身散著汗臭而已。

啪……哎喲。

禿蛋一耳光把他打翻在地上,揉了團碎紙直接往他嘴裡塞,惡狠狠地威脅著:「嚎你麻痹,也不看什麼地方,等著把警察招來啊……老實點,再犯病我弄死你。」

老盧抱著頭,不敢吭聲了,小木納悶地說著:「我怎麼聽這話這麼熟悉?」

「不知道那本勵志書的心靈雞湯唄,全被這伙傳銷的攪和成迷魂湯了,這老傢伙就這樣,每天定時發病,擱他們組織里,這應該是晨練時候,六點了。」禿蛋道。

話音方落,火車站的大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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