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噬魂珠 第七章 玲瓏樽

一夜北風,氣溫驟降。公蠣臉頰乾澀,雙目困頓,很想回去洛河之中自己那個溫暖的洞府里,可是珠兒之事未畢,不得不打起精神。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先一步找到珠兒,然後勸他們一家儘快離開,再想辦法找柳大的晦氣。

可是不但找不到珠兒,連懲治柳大的辦法,公蠣也未曾想明白。投毒、絞殺、下黑手等這些最為直接的方法,公蠣無不想過,可是一來公蠣下不去手,二來他根本不是柳大的對手。

前幾日,公蠣輾轉打聽到那家倉庫是官商孟家的,行賄了二十文錢給門房才探到消息說,孟家一個兒子同珠兒同歲,似乎便是常去找珠兒的少年;可是門房說,這半月來,老爺立了家規,要他閉門讀書,一步也不放他出來。

耽誤的時間越久,珠兒遭遇不測的可能性越大。都怪自己當初沒有好好修行,如今的道行竟然連個常人都不能制服,公蠣煩躁至極。

正心裡盤算著要不要找畢岸幫忙,可巧畢岸急匆匆地回來了。

公蠣大喜,慌忙上去獻殷勤,一邊倒茶,一邊陪笑道:「珠兒一事已經搞定了,你幹嘛還躲著不回家?」

畢岸端起茶盅一飲而盡:「城裡出了大事,我要幫阿隼。」

公蠣心裡想著如何講述珠兒之事,道:「珠兒她……」

畢岸打斷道:「事情緊急,我這就要出去。當鋪的事兒就交給你和財叔了。」

公蠣挺胸道:「放心!珠兒那件事……」

未等他說完,畢岸已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折身說道:「這些日留點心,若是有人來當以下東西,先穩住他,趕緊去找阿隼,或找人跟著。」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張紙塞給公蠣。

公蠣打開一看,紙張上是各種寶物的圖樣,一對盤龍玲瓏樽,一個長柄祥雲如意,還有多件造型別緻的西域首飾,忙問道:「怎麼回事?」

畢岸簡短道:「回紇國進貢武皇后的寶物在驛站被盜,武后大怒,此事事關兩國交往,情況緊急,正在秘密追查。」說完轉身離去。

怪不得這段時間兩人忙的不見蹤影。不過什麼武后、皇宮、回紇等,這些距離公蠣生活甚遠,珠兒之事如何解決才是公蠣目前最為關心的問題。公蠣急忙叫道:「等等,我還有事……」追出門去一看,畢岸早已大踏步走遠,頓時沮喪。

正在打掃門前道路的柳大笑著招呼道:「龍掌柜早!畢掌柜總是這麼急匆匆的,忙什麼呢?」

公蠣忙將圖樣收起,敷衍道:「他也是瞎忙。」

柳大收起笑容,拄著掃把站了片刻,突然鄭重道:「龍兄弟。」

公蠣嚇了一跳,道:「怎麼?」

柳大嘆了口氣,極其真誠道:「我看你這些日心神不寧,畢掌柜也是早出晚歸,堂里可是有了什麼麻煩?我雖不才,也沒什麼實力,但長兄弟幾歲,出點主意也是有的。」

公蠣心思轉得飛快,擺出一副苦相道:「唉,這個當鋪的生意……」扭頭看汪三財未注意,低聲道:「當時接手這個當鋪,有些當物丟失,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這一頓賠的,差點關門。」

柳大搖頭嘆道:「先前你們沒來時,我就曾聽說有這麼一檔子事兒。」

公蠣見騙過柳大,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柳大湊近了幾步,小聲笑道:「風清苑新來了一位清倌人,人長得標緻不說,還唱得一口好曲兒,今天下午哥哥請客,我們去聽一曲兒如何?」

公蠣忙道:「不巧,我下午約了人了。」

柳大揶揄道:「約了佳人了?哈哈,那哥哥我就不打擾了。」拍了拍公蠣的肩膀,笑著回去了。

若只是道聽途說,沒有親眼看到他威逼珠兒時的猙獰,公蠣決計不會相信柳大是壞人。

公蠣突然覺得,自己對人一點也不了解。

正茫然間,忽見珠兒之母高氏夾著一個包裹低眉順眼地走出來,看樣子是去送貨。

公蠣靈機一動,心想或者高氏知道珠兒的住處,剛好勸他們一家離開。便趁人不備偷偷跟上,直到看不見柳大的酒館,這才追上去打招呼。

高氏還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樣子,神色膽怯,猶如一隻受驚了的兔子,見了公蠣,惶然道:「龍掌柜。」

公蠣張嘴欲講珠兒的事兒,但看到高氏這幅樣子,又打住了,寒暄了兩句,道:「我看這條街上生意不好,高嬸子可有打算換個地方重新開張?」

高氏木然地「啊」了一聲,半晌才低聲道:「能搬去哪裡呢。」

公蠣忍不住道:「洛陽這麼大,隨便搬去一個新地方,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受打擾地過日子,不好嗎?」

高氏似乎聽出了什麼,看了公蠣一眼,喃喃地重複道:「洛陽這麼大……搬去哪裡……」

公蠣心想,若是勸得楊鼓高氏帶著珠兒一起離開,不再受柳大的控制,此事豈不完結了。越想越覺得可行,急切道:「樹挪死人挪活,不一定非要在洛陽,去長安、幽州都是可以的嘛。」

高氏獃獃地聽著。公蠣鼓動道:「若是您缺盤纏,我倒可以贊助一些。」

高氏眼中露出幾分憧憬,接著忽然搖頭不止。

難道真是高氏自己不願意離開柳大?公蠣心中暗暗鄙視,忍住怒氣勸道:「這麼個破鋪子,有什麼好留戀的?」

高氏神態木然,不為所動。公蠣煩躁起來,壓低聲音提醒道:「您不要總為著自己,也得為珠兒想想吧?」

高氏突然淚眼婆娑,道:「我正是為了珠兒……」

公蠣不知道柳大覬覦珠兒之事高氏是否知曉,小心翼翼道:「既然珠兒……厭倦這裡,您帶她換換環境總是好的。」

高氏眼底突然顯出驚恐之色,喃喃道:「不不,我不能離開……」

公蠣真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道:「在這裡有什麼好處?非要把閨女毀了你才舒服?」

高氏愣了一愣,嗚咽道:「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

說話之間,公蠣眼前一暗,依稀覺得高氏眉間一團黑氣縈繞不斷,也不在意,隨口道:「嬸子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高氏的表情突然獃滯,一雙眼睛毫無生氣,道:「沒有。」公蠣眼前一花,只覺得高氏的腦袋後面有一個重影,定睛一看,分明是一個咧嘴大笑的稻草人,頂著一個破布做成的腦袋,濃墨畫成的彎眼睛邪魅地看著公蠣。

如今正當午時,晴空萬里,涼風習習,公蠣卻沒來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公蠣心中發毛,下意識重複道:「嬸子還是搬走為好。」

高氏搖了搖頭,稻草人的腦袋倏然同高氏重合,再也看不見了。

公蠣揉著眼睛,心想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好了,大白天竟然眼花,看高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忙道:「哦,我昨晚沒睡好……那個,嬸子最好回家同你家掌柜商量下……」

高氏發出咯咯一聲尖笑,道:「不勞龍掌柜掛懷。」她看向公蠣的表情極其古怪,五官抽動似要哭泣,眼睛卻帶著一絲彎彎的笑意,盯著公蠣看了一陣,忽然轉身掩面飛奔而去。

公蠣突然想起重點還未詢問,遂高聲叫道:「你知不知道珠兒住哪裡……」

高氏聽了此話,跑得更加快了,氣得公蠣在後面跳腳。

看來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如今最為直接的辦法便是報官,將此事一五一十告訴阿隼,將柳大繩之以法,珠兒和高氏便安全了。但是公蠣不明白的是,珠兒為了母親的名聲,所以不肯報官,高氏也口口聲聲為了珠兒,為何選擇隱忍,非但不報官,還不肯逃走呢?

轉眼到了傍晚,汪三財清點今日的賬簿,胖頭正在準備打烊,忽然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夾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

胖頭慌忙迎了上去:「客官當還是贖?」

男子眼神閃爍,神色慌張,嘴裡說道:「我看看。」在堂中東瞅瞅西望望,良久才道:「我有東西要當。」

胖頭打開包裹一看,是一隻尋常桐木舊匣子,鏤空部分的花紋幾乎磨得難以分辨,不由搖了搖頭,道:「當這個?」

男子慌忙打開,道:「寶貝在裡面呢。」在一堆劣質的紅色綢緞里扒拉了一番,小心翼翼捧出個玉樽來。

原來是個盤龍羊脂玲瓏樽,高不過三寸,晶瑩剔透,細膩溫潤,不帶一點兒雜色;一條小巧的玉龍自下而上盤在樽上,龍口大張呈噴水之勢,同玉樽渾然一體,唯在眼睛處鑲嵌了兩顆紅寶石,設計得極其巧妙。玉龍雖小,但爪牙如鉤,鱗甲生輝,頗有幾分王者氣勢,實屬不可一見的精品。

公蠣同汪三財對視了一眼。這個盤龍羊脂玲瓏樽,像極了前些日圖樣上描繪的回紇被盜寶物!

男子小心翼翼地護住玉樽,道:「這是我家傳的寶貝,如今家裡揭不開鍋,想當了它。」汪三財的眼神追隨著玉樽:「好好,您開個價。」

公蠣搶先道:「樣子雖然不錯,但小了些,而且這種東西要一對才值錢,只有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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