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智者失策

葛榮連退四步,爾朱榮如影隨形,一縷青幽的光亮在火光中乍現。

光亮乍現之時,劍尖已如毒蛇一般射向葛榮的咽喉。

葛榮舉輕若重,那輕悠的刀身似是懸著千斤巨石,沉緩地橫切向爾朱榮的小腹,一快一慢相映成趣。

爾朱榮明明一劍可以殺死葛榮,但他卻放過了這個機會,這讓胡贊有些不解,他甚至弄不明白葛榮的刀法。

阿那壤的眸子之中暴出一團異彩,低呼道:「好刀法!好刀法!中原的刀道果然多姿多彩!」

葛榮的表情無人可以看到,他似乎並未聽到阿那壤的稱讚,所有的心神,幾乎全都凝聚於手中的刀上。

面對爾朱榮,他沒有半刻敢鬆懈,因為他心中十分明白,爾朱榮絕對不想與他同歸於盡,這是他惟一可以拿來作賭注的本錢,也是爾朱榮半途收回長劍的原因。並非爾朱榮不想殺葛榮,而是他不敢保證在殺死葛榮之後,不會被對方的刀所創。畢竟,葛榮這一刀的確精妙,而且霸道至極,他沒有把握,所以,他只好放棄擊殺葛榮的最好機會。

葛榮小腹上的傷口再次迸出血水,他有苦難言,雖然化解了爾朱榮這必殺的一擊,但是他早一步有傷在身,根本無法全力以赴,如此下去,即使爾朱榮不殺他,他也會因鮮血流盡而亡,更何況,他如此運刀,所耗功力之巨與爾朱榮不可同日而語,看來惟有敗亡一途。不過,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些。

爾朱榮的劍再一次斜絞而上,身子和劍一起,化成一縷暗淡的幽光,人與劍融合為一個整體,抑或是夜色、人、劍已經不再分彼此。

爾朱榮的消失,葛榮並不感驚訝,而他手中的刀,也在同時消失。

阿那壤不願走,他也有些不想走,他是一個刀客,是一個高手,而真正的絕世高手決鬥的場面有些人甚至願意用生命為代價去換來欣賞。

阿那壤自然不是那種不顧大局、莽撞衝動的人,可是他仍為爾朱榮的劍和葛榮的刀所吸引。

這的確是兩個足以驚世駭俗的高手,葛榮的刀法只讓阿那壤心神激蕩,飛越無限,他竟然領悟到葛榮的意境,一種必殺的意境,也是刀道的最高層次。

葛榮終於使出了讓江湖譽為刀道神話的「怒滄海」,一個自死角擊出最為狂野,最為霸烈、最具震撼,也最為驚險的一刀。

刀,出現在一抹血紅閃過之處,那正是爾朱榮劍式的極限,最為鋒銳之處。

爾朱榮的劍式之鋒銳幾乎無堅不摧,無孔不入,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住他的鋒刃。

「鏘!」一聲清脆的龍鳴,刀鋒徑直斬在劍尖之上,不差一分一毫。

這幾乎是個奇蹟,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奇蹟。

葛榮一聲悶哼,小腹傷口處再次噴出一縷血箭,這是一處致命的傷,在這最要命的時刻成為了他的負累,雖然葛榮在極力控制,極力強壓傷口血液的奔涌,以最堅強的毅力不發出聲來,可是他的手仍然忍不住微微鬆懈了一下,那是一下極為細微的顫抖。

胡贊沒有捕捉到葛榮的這一微小變化,爾朱兆和談紫煙也沒有發現。但爾朱榮卻清楚地感受到了。

刀與劍貼身滑過,爾朱榮的劍速要比刀身快上那麼一點點,這是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速度,但高手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們只以一種直覺、一種經驗和手感去判斷。

爾朱榮的劍的確要快上那麼一點點,葛榮也很清楚地感覺到了,只是他有些無可奈何,這不能怪誰,江湖之中本就沒有什麼規矩可言,而對於他們這一類級別的高手來說,只論成敗,根本不在乎手段,只要能夠擊殺對手,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爾朱榮是邪道中人,葛榮也同樣是梟雄,同樣是一個只講成敗而不論原則的人,這是野心家們的共同特點,這個世上並不只有獵人才會如此。

因此,有人說亂世之中只存在兩個角色,那就是「狩獵者」和「被獵者」,你如果論為獵物,沒有任何理由可講,最後終將死於狩獵者之手。

當然,此刻的葛榮正是被獵的對象,他竟被自己的義子所算計,苦心培養的葛家十傑,居然成了養虎為患之舉,他的確連做夢也沒有想到,身為他義子的葛六竟是爾朱家族真正的大公子爾朱兆!

的確,他收養爾朱兆那年,爾朱兆已經有七歲了,一個七歲的孩子應該可以記事。葛榮更驚的是爾朱榮的老謀深算和深謀遠慮,二十多年前的他,只是稍露頭角,就已被爾朱榮看準了今日,爾朱榮的可怕的確是不可言喻的,但無論怎樣,這些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爾朱榮的劍。

「哧……」爾朱榮的劍斜挑而起,在葛榮的胸前劃開一道長長的血槽,而他卻在此刻閃身讓過,再次放過將對方一擊致命的機會,也因此而避開了葛榮的致命一刀。

葛榮的「怒滄海」完全無法發揮出最強的威力,他的精、氣、神不能夠親密無間地結合,這便使得原本完美的「怒滄海」產生不了傷敵的作用。

葛榮敗了,敗在爾朱榮的劍下,雖然原因很多,可葛榮敗給了爾朱榮這是一個事實。

※※※

蔡傷靜靜地立在蔡風躍身飛下的山谷之處,望著迷茫的深谷,心頭湧起一陣淡淡的酸楚,手中卻輕輕撫摸著自蔡風身上掉落的獵刀。

那是馬叔親手打造的獵刀,在蔡風的軀體經受雷電煎熬之時,他身上的所有東西全部都四散飄落,因為他的衣服盡數成為灰燼,而這柄獵刀乃是馬叔所選精鐵特意打造,竟然未有損傷。

這柄獵刀可算是最後接觸蔡風身體的親密夥伴了。

蔡風的屍體仍未找到,三子和游四幾乎出動了所有力量,找遍山谷的每一個角落,但卻並未能找到蔡風的屍體。

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蔡風沒有死,自己走了;另一種是被野獸拖去吃了,骨頭,在山谷之中倒是找到不少,但那都是在昨日打上十八盤之時,落入山谷被野獸肯食的屍體,也許,這之中也有幾截骨頭是蔡風的,但沒有人敢肯定。

葛家莊的弟子仍在尋找,更有英雄庄與各路江湖人馬相助,與葛家莊有點關係的人誰不想巴結天下第一刀蔡傷?他們更是親自見到蔡風那驚天動地、泣鬼駭神的武功,如果蔡風沒有死的話,有幸得到他傳那麼一招半式的,只怕這一輩子受益非淺了。如果能夠巴結上蔡傷,那也會使自己的身價大增。

因此,參加這次行動的人數幾近上千人,如此多的人,要找遍一個山谷,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結果很快便出來了,只不過,有些人仍不死心,在寒冷的冬夜,手執火把繼續尋找。

爾朱天光的大軍在晚上更不敢輕易上山,他心中明白,在這裡要與這樣一群江湖人打仗,那根本就沒有半點勝望,如果是在平原曠野上,以人海戰術,或許還有效,而面對偌大的泰山,區區數千人,顯得是那般單薄,即使驅趕那些山賊和盜寇都無法奏效,更何況是一群江湖中的精英?因此,爾朱天光所率官兵駐於泰安,只是做做樣子而已,隨便在鎮上抓些江湖末流人物充數,以應付任務,對泰安鎮的封鎖只是個空架子,而無什麼實際的作用,山間的江湖人物依然自由自在地活動著。

其實眾官兵心中又何嘗不願意如此?面對山上那些武藝高強的江湖人物,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抗之力,人又豈會不怕死?尤其當他們知道泰山之上全都是一些神話般的人物時,便有人想到了逃。幸虧,爾朱天光只讓他們隨便守守,稍稍注意一下而已,否則,他們只怕有半數人已做逃兵了。

泰山之巔,玉皇廟的小沙彌基本上已經安睡,只有戒嗔和晦明諸人仍靜坐在蔡傷身後的仁聖之石上。

那是一塊已經破碎的石頭,已被蔡風和區陽的氣勁摧毀得不成樣子,中間更塌陷出一個石穴,一個充滿臭氣的石穴。數十年來,區陽吃喝拉撒都在石穴中,其內的臭氣可想而知,不過此刻裡面被葛家莊的弟子以松枝熏燒了一遍,更以樟樹皮作料,檀木多次熏燒,這才使得臭氣稍減,在佛門聖地之前,自然不能容下污垢之物的存在。

戒嗔所擔心的,不僅僅是蔡風的安危,更擔心區陽老魔再出江湖究竟會弄出什麼亂子,以老魔的蓋世功力,天下間又有誰堪與其匹敵?雖然區陽此刻已經身受重創,經脈凍結,可是若等他傷勢盡數復原,到時只怕沒有一人可以逃得了他的毒手。

四十多年前,區陽的殺性之重,魔念之強,連冥宗內部的人都為之惻目,更憎厭和疏遠,經過四十餘年不見天日的禁閉生活,其暴戾之氣日盛,殺心只怕已無人可阻,這是不爭的事實。

天下間也許只有蔡風一人可以成為老魔的剋星,也只有蔡風一人有實力殺死區陽,可是此刻的蔡風生死未卜這的確讓人隱憂於心。

「生死由命,師弟你要節哀呀!」戒嗔竟然嘆了口氣,安慰蔡傷道。

蔡傷沉默了半晌,淡淡地吁了口氣,平靜地道:「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並不是在為風兒的生死而煩,只是在想,風兒為何竟能夠突破他的極限,如此完美地將『滄海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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