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灑,若片片鵝毛斜織,天地的顏色似乎有些難分。
蒙蒙的天,茫茫的地,孤林一片。
蒼茫的天地之中,唯肅殺的北風掀動死一般靜寂的原野,濃濃的殺意蕩漾於虛空中,浮動著悠然的酒香。
酒香本是一種壓抑和誘惑,而殺意也同樣是一種壓抑和誘惑,或許,殺意是沒有氣味、沒有形色的,但人心卻有,抑或是在人的思維之中本就存在著一種莫名的色調和氣味,因此有人說這個世界本就不真實,猶如一片虛無。
或許世界本是一片虛無,在慈魔的耳中,唯有那似乎遙不可及的聲音,似傳自九天之外,又似來自冥界地獄,細小而斷續,但他仍是極快地移動著步子。
費天幾乎不敢相信慈魔是一個人,慈魔根本不用眼睛就可以如此輕易地穿插於林間,而且根本不會碰到樹棘之類,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費天更驚的是,明明眼前立著一棵大樹,慈魔毫不猶豫地直跨過去,不僅未被樹撞著,身形反而消失了,因此他也只好硬著頭皮撞上去,也跟著完好無損地自樹中穿過,這一切都是那麼匪夷所思,但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只能跟著慈魔走,只要他稍一分神,慈魔很可能就會消失在他的眼前,到時唯留下他一個人獨困陣中等死,那他可不願意。
「小心,快出陣了,他們有弩箭,如果你想走出這個陣,就需為我擋箭,否則我們難免要再退回去!」慈魔淡淡地道。
費天一愣,同時也明白慈魔帶他出陣的用心,全身立刻布起一道強烈的真氣。
慈魔極為清楚地感覺到費天真氣的祭起,心中暗驚這古怪老頭的功力之高,實在自己之上,畢竟人家多吃這麼多年的飯不是白吃的。當然,衡量功力並非以年齡的大小為界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說就變成了狗屁。
慈魔自小所修習的就是極為博大精湛的正氣,再依靠最艱苦的環境刺激和磨鍊其意志,使他的武功進展比常人幾乎快了數倍還不止,在西域高原之上,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高手是他有所顧忌的,而其他一些人根本就不放在他眼裡,就連喇嘛中的中觀宗、龍樹宗及密宗都被他鬧得天翻地覆,卻沒有人能抓住他,全因沒有人能夠估計到他的生存能力是多麼強悍,就是將他逼到絕域極峰之巔,他也照樣能夠生存下來,可追兵最後反而一個個地死在他的刀下。
在大草原上,喇嘛教可以說是第一大宗教,不僅得到贊普的支持,更得到民眾的信賴,因此也成了馬賊的大敵。
喇嘛教與馬賊勢不兩力,慈魔在大草原上,始終像一匹孤狼一般,處於正與邪之間,他為牧民驅趕狼群,在他出現的地方,就不會有馬賊的肆掠,那是因為馬賊對他的尊敬,在馬賊群中,他有著超然的地位,雖然絕不會幫馬賊亂殺無辜,但在馬賊與喇嘛之中,他只會選擇馬賊。
馬賊群體自然有極多高手,但沒有誰有如慈魔那份能力,獨自殺死一群又一群圍擊他的喇嘛高手。
因此大草原之上才會流傳,慈魔是來自地獄的善良人,在牧民與馬賊這兩個矛盾尖銳的群體中,竟然豎立起了一種讓人想像不到的形象。
慈魔憑藉的是一身武功,一身膽量和那比野獸更善於生存的能力。
初來中原,一路上仍不斷遭到眾喇嘛的截殺,更殺槍王、斬碎天,這兩人都是屈指可數的高手,碎天同樣是銅筋鐵骨,但是與費天相比,似乎又要差上兩個檔次。
費天才是真正的高手,至少在目前來說,是個人物。
中原藏龍卧虎,這一點的確不假,但中原也夠亂的,這是慈魔的印象。
亂世之中,更講究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半點客氣都不能講,慈魔從小就知道生存法則是什麼。
再繞過七八棵樹,費天突然覺得空氣新鮮了不少,胸中剎那間舒展開來,雖然此刻仍在林間,但感覺就是不一樣。
慈魔的身形竟在此刻衝天而起,費天在舒暢之餘,眼角也瞥見樹頂之上,有一張大網飛罩而下。
慈魔的反應之快的確出乎費天的意料之外,但也慶幸有這樣一個夥計共同闖陣。
「嗖……」一連串輕響,若點點飛蠅的羽箭刺破這素潔而單調的世界。
費天半點猶豫都沒有,他唯有出手,此刻他的命運已經與慈魔聯在一起,若這些箭射死了慈魔,那他今日也只會死於這片林子之中,更何況這可恨的布陣之人,竟使他在林間苦餓了兩天,早就憋足了一肚子鬼火,此刻豈有不怒之理?他一直找不到發泄的對象,這時有了目標,自然來勁了。
對於這些勁箭,費天根本就不放在眼中,雙臂一張,若鐵翼大鳥般在胸前斜划出一道弧線,同時躍空而起。
那些羽箭就像是被一股強勁無比的吸力狂扯了過來,紛紛向費天的懷中涌至。
「裂!」慈魔的黑木刀摧枯拉朽般將那張罩落的大網劈成兩半,身形不止破網而出,掠上了樹頂。
「嘩!」費天雙臂一絞,那一簇勁箭竟然全部碎裂。
「快上來!」慈魔呼道。
費天還沒有來得及細想,雪霧已經紛紛湧起,在大網裂開的一剎那,雪地之中竟然翻出兩塊巨大的釘板,每塊都有一丈見方,滿是長釘。
費天沒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個變故,剛才由於力道盡用於毀箭之上,這下來不及換氣,真氣一滯,身形疾沉而下。
其實剛才他根本不用毀箭,若不毀箭,就可輕易脫困,但他卻做了那件多此一舉的事。
慈魔一驚,忍不住「啊」地一聲驚呼,眼見費天就要被兩塊巨大的釘板釘得千瘡百孔,但費天卻在此時大吼一聲,猛地雙拳擊出。
「轟!」兩隻比鐵還堅硬的拳頭竟然重重擊在兩枚鋒利無比的釘子之上。
費天並沒有被釘得千瘡百孔,他將那兩枚鐵釘擊折,但整個身子卻夾在兩塊巨大的鐵板之中,無法出來。
「嘩!」一棵幾乎有水桶般粗大的松樹在費天雙拳擊在鐵板之上時傾砸而下,撞向兩塊鐵板的中間。
這之中的算計精確無比,幾乎分毫不差,就算費天能撐住兩塊巨大的鐵板,也無法避開樹身重量及萬鈞的一擊。
慈魔不敢再有半絲猶豫,若再猶豫,只怕費天真的會死於這陰險的機關之中,這裡的機關埋伏,厲害之處竟超過了他的想像之外,如果此刻費天死了,他大概也很難憑藉自己的力量殺出重圍。
雙腿一撐,身若殞石般斜斜向那棵巨樹上撞去。
「轟!」聚集了慈魔全身功力的一擊,竟將那倒下的巨樹撞歪三尺。
在巨樹落地發出一陣巨響之時,慈魔已落身於兩塊鐵板之頂,伸手掀開那張破網,雙腿用力,竟將鐵板撐開了一些。
費天也不猶豫,自鐵板夾縫之中若脫籠的雲雀般衝天而起,慈魔也跟著翻身抱住一棵大樹。
「轟!」兩塊鐵板緊絞在一起,然後緩緩倒下。
地上的雪花四濺,變得一片混亂,那棵大樹倒下之時更將樹頂的一篷篷白雪紛紛掃落。
「謝謝!」費天驚出了一身冷汗,剛才驚險之處,實不是他所能想像的,雖然他功力高絕,但在全力抗衡鐵板之時,又怎經得起樹身的沉重一擊?雖然他有不滅金身護體,但也不是打不死的妖怪,任誰受到那樣一擊都不可能不身受重傷,甚至可以將費天的不滅金身擊潰,再被鐵釘扎爛。
「不用謝,現在已經出陣了,該是殺出重圍之時……」慈魔話未說完,雙臂緊緊一勒,竟然陷入樹身。
一聲慘叫自樹身傳出。
費天大驚,慈魔卻已若投林之鳥般倒掠而出,剛才所抱的那棵樹身傾倒,一具屍體自中空的樹身翻滾出來。
「嘩……嘩……」一陣木屑碎裂的聲音,片片樹木,若刀一般向慈魔疾射而至。
費天的眼下閃過一片灰暗的雲彩,更夾著一縷白光。
在樹身之中竟然還藏有人,這的確是出乎費天的意料之外,但他對慈魔識破對方的陰謀也感到欣慰。
地上雪霧暴綻,雪團若一朵朵盛開的巨大蓮花翻湧而上。
不僅僅是樹中有人,就連雪底之下也有人。
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殺局,布置得精巧無比的殺局。
這些人並不是中土人士,個個篷頭赤足,衣衫單薄,儘是一些苦行者,但每個人的武功都是那般可怕。
費天沒有理由放下慈魔獨自離開,因為他知道前面或許會有更多的殺機,是以,他必須出手!
彭連虎等人的失蹤,驚動了許多人,至少那四齣的探子全被驚動了,但卻並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裡,不過,「城北城隍」四個字卻並非只有一個人聽見,至少,彭連虎的失蹤與這四個字有關。
眾探子的腦子合起來的確很靈覺,他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城北城隍廟。
在城北的城隍廟,眾人發現了那黑黑的地道入口,但城隍廟也已塌了一角,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塌去一角只是近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