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冊 第八十八章 局中藏局

杜洛周此時更是鬆了一口氣,心道:「原來自己中了敵人的圍魏救趙之計,這狼煙乃是對方故意點起!」不由得暗罵出這點子的狗賊,害得他心有所慮、無心戀戰之下,損失了幾百名好兄弟。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此寨所在之地,向東四十里就是朝廷守軍,而西南方向五十里便是葛榮的勢力,他這次出軍其實也有個難處,那就是他想佔住通向山西的要塞。而葛榮也同樣不想放棄通往山西的要塞,更想一舉攻下新樂,舉兵靈壽,這樣,整個北太行就完完全全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靠山而戰,盡顯地利優勢。而葛榮更是自太行起家,太行山延綿數千里,內有取之不盡的資源,他怎能讓杜洛周斷掉他與北太行的往來?而更有通往山西的要道,乃是雙方必爭之地。因此,兩人的衝突就難以緩解。在這兩方憂患之中,杜洛周自然擔心有大軍來犯,而此刻得知並無大軍來犯,自是心頭放鬆。

「嚴加防範,不得有絲毫的鬆懈!」杜洛周沉聲吩咐道。

「是!」身披鐵甲的漢子恭敬地應道。

杜洛周感到一絲異樣,突然有所悟地望了望地上未乾的斑點,那竟是血跡,不僅如此,更有許多踐踏過凌亂的蹄印。更讓他感到不對的,卻是守在城門兩旁的士卒竟不高聲向大王請安。剛才杜洛周心有所思,一時未曾注意,這一刻靜下心來,才發現那天大的變化,不由得駭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小心,殺出去!」杜洛周敏感地覺察到這一切已經不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了,不由得調轉馬頭,就向寨門之外殺去。

但很快,杜洛周就呆住了,他那牽住馬韁的手變得僵硬,臉上的肌肉也變得極為僵硬,戰馬十分躁動不安地停住蹄子。

不僅僅是杜洛周呆住了,他身後的兩百多名騎士也呆住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何禮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杜洛周發現自己的舌根有些發硬。

「對不起,杜洛周,命運是由天定,上蒼早已安排了這一切,只等我依照它的計畫去一步步施行。你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選錯了路!你不該背叛莊主。」那身披鐵甲的漢子聲音變得充滿憐惜和憐憫,完全沒有剛才那一刻的恭敬之態,稱呼杜洛周也只是直呼其名,而不叫大王。

杜洛周心涼到了腳跟,望著那近千支一齊對著他的勁箭,那一張張充滿殺機的臉,竟使他體驗到了鮮於修禮剛才那種無奈的表情。

「難道你不要命了嗎?」杜洛周猶抱最後一絲希望,威嚇道。

何禮生傲然一笑,道:「若在一個時辰之前你說出這句話,沒有誰會不害怕。只是這一刻,你已經沒有權力如此說了,別人只會當你是開玩笑!」

「你真的要做叛徒?」杜洛周猶如置身冰窖般,冷冷地問道,在這一刻,他竟顯得無比冷靜。

「不,叛徒只是你。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半絲叛逆之心,也一直都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何禮生的聲音極為冷硬,像是自陰森的祠堂中飄出的寒氣。

「我待你不薄,而今日你卻用箭指著我,若不是叛逆,那是什麼?只要你棄箭認錯,我可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否則,定以叛逆之罪處置你!」杜洛周平靜地冷喝道。

「笑話,我何禮生從來都不是為你做事,我只是為莊主做事,以前助你攻城掠地,為你出謀劃策,全是莊主吩咐我如此做的。那時候因為你是杜大,而非如今的杜洛周,所以,我從來都不能算是你的人,根本就不會有叛逆與不叛逆的問題!你落到今日的下場,只是自找的!」何禮生冷冷地道。

杜洛周心中這一下真的涼透了底,駭然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何禮生悠然一笑,仰天吸了口氣,道:「葛家十傑中排名第五的何五!」

「你就是何五?」杜洛周身形一顫,險些摔下,事實的確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這個一直追隨他東征西戰的好兄弟竟是葛家十傑的何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不曾懷疑和發現對方的真正身份,現在想想,真讓他感到心頭髮麻。杜洛周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世間竟會有如此深沉的人,數年之中,竟找不到對方一絲破綻。因此,這也從另一方面可見葛榮是如何的可怕,用人是如何的厲害!

杜洛周想笑,想仰天長笑,但他卻笑不出來,因為太苦澀了,苦澀得連他的喉頭也有些發硬。

「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其實也沒什麼,這些年來,莊主只對我吩咐了幾件事,其一是我的真實身份除了莊主之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葛家十傑的老五;再就是絕對忠心和服從你的安排。只是在十天之前,莊主又給了我這幾年來的第三個吩咐,那便是:小心安排,取叛徒杜大之命。因此,你只好認命了!」何禮生淡漠地道。

杜洛周已經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他的大軍也許再過幾個時辰就可以趕到,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深深地體會到葛榮的可怕,才真正地知道,無論是在哪個方面,他都不是葛榮的對手。葛榮就像是這個時代的獵人,最可怕最可怕的獵人,深沉、狠辣,更有著常人所沒有的耐心。杜洛周知道自己看錯了葛榮,真正的看錯了葛榮!可是已經遲了,似乎是太遲了,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將葛榮看得很透徹,如今看來,這是多麼一件可笑而又可悲的事情。

「那他們也全都如你一般歸降了葛榮?」杜洛周聲音有些發硬地問道。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這般,但很快就會是這樣。大概這一刻,不服從命令的、不屈從大勢的已經去了西方極樂凈土,參見佛祖了。」何禮生自信地笑道。

「杜大,我現在給你一個圓滿的答覆,這座寨中,仍有一隊不趨向大勢的人,那就是你們!」一個蒼雄而渾重的聲音,似天空中滾過的輕雷,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魔力。

杜洛周緩緩扭過幾近僵硬的脖子,看到了一條高大的身影自天空之中冉冉而降,優雅得像是一片溫柔的雪花,不沾半點塵土,不帶半絲煙火,清奇之中透出一種逼人的霸氣,渾身散發著一種讓人心顫的氣機,蕩漾在風裡,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格局。

杜洛周的眼中射出了異樣的神采,複雜得也許連他自己也無法明白其中的真義,但他仍忍不住低低呼出了兩個字:「莊主!」

來人正是葛榮,濃眉斜入鬢角,目朗若天星,一臉滄桑卻泛著異樣而獨特的笑容,包含了無盡的自信和智慧。

葛榮很隨便地站在那裡,是那麼自然,卻成了一道獨特而充滿活力與生機的風景。

「你還記得我是莊主嗎?」葛榮的聲音極為柔和,倒像是很引人入夢。

杜洛周已失去了剛才的那份冷靜,再說他也不可能再冷靜下來,額角和鼻尖之上都滲出了汗水。他身後的兩百多騎士根本就幫不上忙,因為誰也不敢動一個指頭,雖然他們對杜洛周很忠心,可是畢竟知道任何無謂的犧牲都是無濟於事的。更何況葛榮的氣勢的確足以震懾場中的所有人!

馬蹄聲輕響,兩隊坐騎和兩隊步兵極為整齊而有序地在葛榮身後拉開陣勢,更增添了場中的那種壓抑氛圍。

寨中很安靜,馬嘶之聲也都小了很多,更沒有人語,一切都在靜靜地醞釀著,也不知是醞釀著風暴,抑或是在醞釀和平。

「還是你贏了!」杜洛周的笑容無比苦澀地道,神情中包含著一種絕望的落寞。

「我早就說過,你永遠都不可能斗得過我!你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但有些時候最怕的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就是命!」葛榮微微有些惋惜地道,眼中竟有一絲淡淡的無奈。

「我一直都小看了你,真可笑,還當真的已經看透了你!」杜洛周苦澀地道。

「你一直都沒有小看我,只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事情不能只觀表面,這也是時間和準備的問題,更關係到一個人的眼光和定位!」葛榮平靜地道。

「也許你說得很有道理,只可惜這一切都遲了!一切都已經再非我所能改變!」杜洛周長長地吁了口氣,無奈地道。

「對,你很聰明,也很明白事理。這些事情的確是你無法改變的,這就是二十年的準備和兩年的準備之間的差距。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步登天,一口想吃成一個胖子的人,註定只會餓死,這是千古不變的哲理。若想真正的成功,就得一點點地積累,一步步精心計算好,否則,永遠只會註定是失敗!」葛榮毫不作偽地淡然道,顧盼生威的神情之中多了幾分自豪得意之色。

「若是你早些說這些或許有用,只可惜此刻太遲了。」杜洛周黯然傷神地道。

「的確是太遲了,念在你多年跟著我的分上,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前兩次你都是敗在我的手中,但我知道在你得了飲血寶刀之後,武功大進,或許在你死亡之前不與我比試一場,你肯定死也不會瞑目的。」葛榮淡然道。

杜洛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色間露出了疑惑之色。

「你不用懷疑我的誠意,只要你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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