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問在幫杜達、菲虎、宋韻三人準備好了充足和完備的工作用品之後，信步前往指揮室。他現在還是軍方的一位上尉科長，必須表現出良好的工作態度，尤其是上下其手、貪污挪用、吃裡扒外、公權私用、窺人隱私……要是工作態度再不好點，很容易被人送進監獄。
距離結束躍遷還有三十分鐘，指揮室的參謀們漸漸多了起來，每個人都站在了自己的崗位上。操作台上的監控參謀們還要拿著一本操作手冊，裡面是各種監控視界的調取方式，複雜而沒有規律，也不知道月球人是怎麼記憶的。
「那人是誰？怎麼沒見過？」張天問坐在椅子上，轉向空地上站著的一個陌生人。
那人穿著一身米黃色的便裝，頭髮微微有些蓬鬆，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皮膚白凈細膩，臉上帶著濃濃的書卷氣。他站在操作台後方，神情專註，似乎沉浸在某種愉悅的氣氛之中。
只會玩遊戲的蠹蟲偶爾也有點用，連忙滑著轉椅湊到科長身邊，低聲道：「是鄭然帶的研究生，聽說鄭然病了。」
「唔，看著很年輕。」張天問摸了摸下巴：「今天還有誰要來？」他隨手點開平板電腦里的任務應用，發現信箱里多了一封轉發的郵件，是說新聞官會派記者過來，全程直播「我軍」跳出躍遷隧道之後的工作流程。
「這人聽說挺厲害的，是鄭然帶的唯一一個全觀科學研究生。」旁邊的蠹蟲少尉壓低了聲音：「他剛進來的時候還有人說是你兄弟呢！」
「獨身子女表示壓力很大。」張天問懶洋洋道。
「他叫張天譽，也是弓長張，跟你是一個『天』，像不像兄弟？」少尉吃吃笑了起來。
上尉科長斜了他一眼：「後勤出庫清單都整理好了么？」
少尉訕訕地止住笑，回到自己的電腦前開始干正經活。因為在上一個行星上收穫不小，後勤部的工作也就繁重起來。直接表現在這個既是情報機構又是秘書機構的科室越來越忙。張天問手下那些雜兵都有兩三天沒有上班玩遊戲了，簡直是怨聲載道。
民眾如果看到這幫軍人竟然一個個都像沒事人，肯定會急得上火，恨不得自己套上制服努力奮鬥……實際上真正站在軍人的角度來看，有什麼好急躁的？你工作認真一點，難道月球的秘密就打開了？
這個龐然大物被研究了四十年，要不是找到了個天資過人的杜達，現在都還是吃不進嘴裡又不捨得吐出的大鐵球。
許多軍人從服役就在月球基地，早就已經疲了。
「看上去很忙碌，實際上卻完全沒有效率，不是么？」張柏林的出現，讓大家知道現在距離跳出躍遷還有五分鐘。他精準得可以和原子鐘媲美。
「張博士。」張天譽顯然有些緊張：「我在看他們調撥監視畫面，你沒覺得這種控制方式很像演奏么？」
每張操作台上都有三個半圓觸球，只要啟動就會有兩道淡藍色的能量弧連接在觸球之間。剛開始的時候，操作參謀們只是傻看著，後來發現撥動這種能量弧的先後順序、次數發生改變之後，都會打開不同的監控內容，這才有了《操作手冊》，並且每天都有新的內容加入。
所有操作員都憎恨這本手冊，但又必須熟記這些沒有規律的手勢。
「演奏？」張柏林木然道：「撥動這些能量弧是沒有聲音的。」
「但是我在心裡聽到了。」張天譽笑了笑：「我喜歡二胡。這兩道能量弧雖然不是平行的，但是讓我感覺很親切。」
張柏林掃了一眼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張天譽：「你是鄭然的全觀科學研究生？」
「是的。」
「你學過社會科學么？」張柏林問道。
「社會學、心理學、美學……」
「那麼你怎麼看待完全沒有獨立藝術性可言的建築模式和高度發達的音樂素養之間的關係？」張柏林幾乎是在瞬間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並且毫不留情地指摘出來。
張天譽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看了操作員的手勢而有種享受音樂的感覺，單純的感覺，就和某天看到樹葉上的露珠覺得像是美麗的珍珠……這跟科學完全無關！
他不能否認張柏林的質疑，一個藝術發達的社會是不會允許出現毫無個性的建築群落。反之，一個強調高度統一毫無個性的社會，絕不會有人浪漫到用音樂這種繞過二級信號系統的藝術行為來進行工作。這完全是左右腦的距離，中間的腦溝無可逾越。
跳出躍遷的提示音在空中響起，科學家至今沒有找到音源，這種帶著異域風情的音樂好像憑空出現在空氣之中。張天譽讓了前排的位置給其他科學家前輩，不露聲色地離張柏林遠了點。他心中暗道：不管是不是符合邏輯，反正我覺得月球人不排斥音樂。起碼這個提示音就很有味道。
張天問像是影子一樣附著在張柏林和張天譽身後，安靜地旁聽到了整個過程。他很奇怪，為什麼鄭然的學生竟然會這麼個有趣的人，難道不該是和鄭然一樣的工作狂技術宅么？
「各單位準備，即將脫離躍遷，倒計時……」陶玖已經有了經驗，聲音清脆沉穩。
「倒計時」喊出來之後，宇宙環境觀察參謀就必須在第一時間將太空環境投放在中間的圓環上。他腦中過了好多遍投放投影的手勢，生怕出差錯。在上月球之前，他只是個企業白領，運氣一向很背，經常發生做彙報的時候投影儀故障之類的事。現在進入了軍隊，更是讓他無比緊張。
「跳出躍遷！切入地月軌道！」陶玖高聲喊道，好像月球是在服從人類的命令。
新任的文職軍官手一哆嗦，還是完成了任務，總算鬆了口氣。
「那是什麼！」他突然聽到了大老闆楊曦的聲音，嚇得雙腿發軟，連忙在投影中尋找異常點。
楊曦指了指月球與行星之間的一個白點。那個點不像是遠處的星辰，雖然是白色的，並不耀眼，反倒有些滋潤的感覺，而且正在朝月球行進。
參謀連忙將畫面拉大，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些。
幾乎所有人都吸了口氣，因為他們驚訝地發現那是一條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