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認國籍，華夏人認血統。蔣白鴻是華夏人，入了美國籍，所以他在兩個族群中都有群眾基礎。
在美國人面前，他完全是美國竟選方式，大肆展示自己的「豐富」工作經驗，良好的家庭教育……按照美國人的價值觀來表現自己的優秀，讓人相信他能為大眾服務。
在華夏人面前，他大談愛國愛祖，強調自己華夏人的血統和黃帝苗裔的身份，讓人相信他去美國是迫不得已，為了家庭犧牲……最終用一曲《我的華夏心》，徹底打動了原本政治熱情不高的華夏民眾。
尤其是對某些心理極度自卑的華夏人而言，蔣白鴻能在躍遷之前加入美國籍，反倒是他的成功和優秀。
華美俄是月球上的三大主流民族，華夏人最多，其次是美國。有了這兩個族群的票源，蔣白鴻的民意支持度瞬間拉開第二名十數個百分點。
「看，我沒說錯吧？華夏人愛國，被視作理所當然；華夏人說自己愛外國，那就是華奸，不拉出去浸豬籠就對不起列祖列宗；外國人說他愛華夏，那就是民族的朋友，國際友人；像你這樣的情況，更是能夠加分的海外遊子，他們會同情你而把票投給你。真是可愛的民族。」女人站在蔣白鴻身後，吐出明顯帶著外國口音的華語，充滿了調侃的意味。
「嗯，這次請你當我的競選顧問是個十分正確的選擇。」蔣白鴻坐在電腦之後，看著剛剛錄完的視頻演說，疲倦卻充滿了激情。他不喜歡她對自己母族的看法和態度，但並不妨礙他利用她的才能。
這就是成熟。蔣白鴻告訴自己。
十個小時之後，月球上的第一次民選開始，鑒於有重大問題需要決策，所以此次臨時組委會的任職期限只有六個月，為下一次正式選舉做準備工作。選舉採取實名制網路投票方式，投票時間兩個小時，簡單多數即可當選。
這種比村委會改選還要粗糙簡單的活動終究還是被大多數人認可，儘管另一部分人認為這是一場鬧劇，但不可否認現在起碼有人能夠理直氣壯地去與軍方談話了。
蔣白鴻毫無懸念的當選為組委會委員長，代理行政官。
他的第一條政令就是接納行星上的人類。
人口可是最大的資源！
別說現在月球上到處都是空房間，就算這些房間住滿了，還有不知凡幾的機庫。整個月球的體積是地球的六分之一，而它內部是空的！這得需要多少人口才能填滿？
有了足夠的人口，經濟才能大規模發展，中產階級才會有生存土壤，市場才能繁榮，文化才能復甦，勞動力才能充沛……什麼樣的國家會限制人口發展？那不是腦殘么？
「但是，能確定他們是人么？」蔣白鴻不無憂慮道。
「得看你對人類的定義了。」新當選的代理新聞官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李林只是無聊地打開網路想看看新聞，結果發現有人提名自己作為候選人……接下去的情況讓他大跌眼鏡，這個小有名氣的微博作家竟然一路走高……甚至有粉絲主動翻譯了一些李林的觀點，以及各種文字介紹，使得他在非華夏語言區也有了不小的聲望。
明明只是個自由職業者，充其量是個較為成功的自由職業者，突然就成了兩百萬人口的喉舌。
天上掉餡餅就是這麼回事么？李林暈乎乎地開始了他的月球夢。
大法官的人選需要專業素養，所以選舉還沒有展開，兩人只好先行前往軍方的指揮室，參加月球管理委員會的第一次會議。
代表科學院出席的人員是阿列克謝和艾倫—迪克森。
收容平民可以算是公共議題，也可以算是行政事項。考慮到這艘小船剛剛起航，所以大家還是客氣地列入了公共議題。經過俄國首席科學家阿列克謝從動物學、人類學、社會學、倫理學、哲學、心理學等諸多學科的綜合分析，月球基地總算完成了「人類」這個概念的定義工作。
以華夏文字列印出來之後，這則定義變成了十六開三十二頁的小冊子。
如此複雜的概念當然無法在軍隊內部推廣，所以顧少超拿到了簡化版本：
「你感覺上是人類的動物，就算人。」
這就是簡化版，簡單易操作。
那些基因改造人算不算人類呢？
選民們普遍認為：算！
在某些小眾網站，菲虎都已經成了宅男女神，那些基因改造人怎麼可以排出人類範疇！甚至很多人還在期待這些基因改造人的到來，為這個枯燥的社會增添一些異族風情。
遠在行星上的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外星人接納，他們看著龐大的韓信號，希望能夠獲得上船的資格。許多人擔心兩年的非人生活讓自己看上去不像人類，特意去洗了澡，不眠不休地期待好消息傳來。
韓信號早就收起跳板回到高空，機組人員可不希望它被絕望的人們扯下來。
「少校。」顧少超的心態平和了許多，好好說話的時候倒也不讓人討厭。
「嗯？」
「能不能出個通告，告訴他們月球的狀況，免得說我們騙人。」顧少超道：「也好讓他們仔細考慮一下，別到時候又反悔。」
杜達同意了。
這個風險告知是必須的。雖然大家都相信月球人的技術水平，不可能出現機械故障之類的事，但是誰都不能保證下一個文明的文明程度和傾向。如果是個高級文明，二話不說先一發軌道炮打過來……大家會死得很冤枉。
某些人坐飛機擔心飛機墜毀，坐船擔心郵輪撞冰山，坐火車擔心火車出軌……所以住在月球理所當然會擔心月球被打滅。還好這種人被主流輿論所壓制，甚至還會被歧視摒棄。誰會願意跟個烏鴉嘴在一起啊！
讓顧少超失算的是，杜達的通告聲明發出之後，行星民眾完全沒有反應。
在這些朝不保夕的人面前說未來「可能」面臨的風險，根本就是炫富！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不知道今天能從哪裡挖一點食物，晚上是不是會被海量的怪物包圍……還有哪一座營地比天上的星球更保險？
更讓他們瘋狂的是，有人傳說：月球基地里沒有人吃人、不允許蓄奴、不允許強迫性基因改造、必須要經過審判才能定罪、只要是你手裡的食物就沒人能搶……一切夢幻得就像災變之前的世界。
至於吃不完的食物和凈水，現在已經被公認為痴人說夢了。
如果真有那麼多食物，可以養活所有人，為什麼不扔點下來呢？看，就在等待的時候，又有人餓死了。
當韓信號得到命令徐徐下降的時候，所有人都瘋狂了。
顧少超讓人預備了水管和蓄水池，所有人都可以享用清水，但是沒有食物。如果讓這些餓極了的人立刻進食，只會撐死。不過在臨時行政官宣布接納難民的時候，醫院和社區已經開展活動，家家戶戶準備流質食物——蔬菜粥。
這也是月球居民的主要食物。
※※※
蔣白鴻參加了第一次會議之後，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科學家姑且不說，軍方的幾個頭腦都是有閱歷的老傢伙——楊曦算是最年輕的，也有著絕對的年齡優勢。
甚至李林都比自己大幾歲，而且走南闖北，性格堅韌，發言穩重。
他對軍隊沒有指揮權，所以他建議軍方儘可能多地搜救行星上的倖存者，估計不會得到執行。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誰願意給自己找麻煩？
果然，韓信號返回的時候，並沒有帶來彙報之外的平民人數。不過軍方對此並不介意，蔣白鴻白得了一萬多人，也算是個不小的收穫。
政治的藝術在於妥協，蔣白鴻深深回味著這句話。
對於現在的蔣白鴻而言，這一萬多人就是一萬多張選票，必須要及時打上自己的烙印。然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