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尉。」楊曦的座椅轉過一百八十度，與杜達面對面：「我不說廢話，我們天軍作戰部隊是很危險的，如果你犧牲了，國家會給你烈士稱號，一筆豐厚的撫恤金。哦，你兒子高考還可以加分。」
杜達一頭冷汗：「我還沒兒子。」
「國家會幫你造一個的。」楊曦臉上的寒霜消退了些：「現在月球基地還屬於最高機密，所以你父母那邊，只會被告知你有特殊技能，應徵入伍，在北疆某空軍基地服役。希望你能理解。」
不理解又能怎麼辦？杜達腹誹一句，問道：「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要選我，就因為我遊戲打得好？」
「不，是超凡的神經反應速度，以及體腦配合度。」楊曦鬆開安全帶，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這麼跟你說吧，月球科技對我們來說，就像是無盡的寶藏，隨便挖掘一點就能取得極端匪夷所思的進步。比如我第一次登月，從點火到降落，需要飛八天時間。但是現在，全程只需要四個小時，比從你家到基地都快。」
楊曦像是等杜達消化，然後才繼續道：「我們在月球內部發現了一種模擬航空器，似乎是月球人的教學工具。其外形，呵呵，就是你說的遊戲艙。我們的科學家啟動了這種訓練艙，並試圖進行測試，從而知道月球人的科技水平，結果發現訓練艙所反映出來的模擬環境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
「什麼意思？」杜達有些不解，難道訓練艙還會改變內部環境？
「速度太快了。」楊曦搖著頭道：「沒有人能夠在那麼快的速度之下控制飛行器。」
杜達明白了。所以這幫科學家就弄了個網路遊戲，先從軍隊開始，繼而推廣到普通國民，目的就是遴選出反應夠快的飛行員。如果不考慮重力承受極限，或者近視眼之類的問題，神經反應速度的確只能通過這種辦法才能測得出來，而且不會引發各種懷疑和陰謀論，造成國民恐慌之類的事。
「只是個訓練艙，也有危險么？」杜達奇怪道。
「有。」楊曦緩緩點頭，肯定道。
當人處於緊張狀態時，大腦在受到意外干擾的情況下會在一個極短的瞬間停止運轉。這就像是硬碟防震保護程序，不讓大腦因為無法處理過多信息而崩潰。
這種「暫停、排隊」的生理機能，在正常環境下對人體只有保護作用。然而一旦超出了緊張的極限，這種保護機能反而會導致大腦停轉的同時過量分泌腎上腺素，心腦血管難以承受極端血壓，最後引發腦溢血。
楊曦深入淺出地解釋了大致的致死原因，盯著杜達的眼睛：「現在你明白了？」
「不明白……」杜達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已經不受控制了，手腳因為憤怒而哆嗦個不停：「你們明知道這樣，還讓人一個個坐上去送死！」他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說道。
「這是很現實的。」楊曦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在我們舉頭就能看到的地方，擁有一個動動拇指就能消滅地球文明的可怕力量。我們難道不該了解一下他們的能力水平，研究研究如何避免被他們毀滅？」
杜達覺得自己的嘴唇已經在哆嗦了。他說不出「全世界毀滅關我屁事」那樣的豪言壯語，但也不認為自己高尚到了可以捨生取義的地步。
「楊大校的親弟弟，昨天犧牲了。」陶玖垂著頭，低聲道：「你就是去頂替他的。軍隊里已經實在找不出合格的戰士了。」
「不是還有美國人，俄國人么？為什麼送死的事讓我們華夏人去！」杜達雙手按在大腿上，擦去手心的汗水。
「他們也在犧牲。」楊曦直起身：「如果可以，我願意坐在那張椅子上。」說著，她用大拇指抹去了眼角的眼淚。
「如果我不答應的話……」
「你們那片的派出所檔案里，會多一個失蹤人員。」楊曦冷冷道。
「……那就顯得我太沒有覺悟了！」杜達像是沒有聽到楊曦的話：「我願意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貢獻自己的力量！哪怕犧牲，也在所不辭！」
——不管怎麼說：「馴養」過程結束了，我還能保持自我。問題是，我好像依舊處於無力抵抗的環境之下啊！
杜達心中糾結地想道。
「其實你不用說得這麼悲壯。」陶玖的眼神說明她壓根沒有相信杜達的誓言：「死亡率並不是很高，而且很快就能摸清楚月球飛行器的極限了。多虧了楊晨。」
的確，很多人還沒有達到極限就已經崩潰了，所以只是經受一些精神折磨而已，並不至於喪命。不過這點，兩位女軍官都沒有告訴杜達。
巨大的銀色星球越來越大，終於要著陸了。
楊曦轉過座椅，進入手動操作階段。
杜達的恐懼漸漸被第一次踏上地外天體的激動和好奇所沖淡。
陶玖幫他戴上了頭盔，互相檢查太空服是否符合安全標準，然後三人才穿過貨艙，來到穿梭機尾部的氣艙里。楊曦十分熟練地排出氣艙空氣，打開艙門，關閉人工重力場。
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在關閉人工重力場之後，杜達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楊曦率先走出氣艙，朝杜達他們招了招手。在目力可及的地方，停了五六輛月球車。這種車和基地內部用的通勤車大同小異，只是改造得更適合月球地面，輪胎寬大且抓地力強。
杜達眼看著陶玖在沒有任何保護的情況下，蹦蹦跳跳地追上了楊曦。雖然在月球上跑動貌似很有趣，但杜達還是萬分擔心自己會一用力就沖入黑漆漆的宇宙之中。
「你是不是怕一跳就跳出月球了？」陶玖從通訊器里嘲笑杜達的龜速：「放心吧，你得達到每秒1.35到2.4千米的速度才能逃出月球。」
——每秒一兩公里……唔，這個速度貌似我一輩子都達不到。
杜達想了想，如同袋鼠一般跳躍起來。這種超長時間的滯空讓杜達有了一種化身喬丹的感覺，要是能在月球表面裝個籃球架就好了！
三人很快就走到了月球車旁。司機穿著與三人不太一樣的宇航服，胸口貼著美國的星條旗。他率先打了個招呼，讓三人上車。其他的月球車依次啟動，看得出是搬運隊。
「歡迎登月。」司機操著詭異的普通話，對杜達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來？」杜達驚訝了。
「看你走路的姿勢就知道了。」司機轉了轉脖子：「小心跳出月球。」
「哦，不會，得達到每秒一千米到兩千米的速度才能跳出去。」杜達很高興自己也有資格做科普了。
「冊，你是大碼的科學家？」
「不是，算軍人吧。」杜達有些沒底氣，自己還是今天早上才第一次穿上軍裝，從未進行過一次軍事訓練——除了軍訓。
「華夏軍人中，像你這麼話多的可不多見。」黑人司機指了指月球車後排的兩位真正華夏軍人。
「我參軍時間不長。」杜達道。
「恭喜你。」司機大概還想說什麼：「你會說英語么？」
「唔，不太會，你華語說得很好。」杜達鼓勵道。
「我在月球上呆了六年，也就這點收穫。」司機開著車，在一塊月球岩石上碾壓過去，整輛車都被顛了起來。
「這裡很迷人，不過呆久了就會很枯燥。」司機有些話癆。
杜達從他的頭盔里望進去，就像是看到了另一個宇宙——司機是個黑人。
「杜達。」楊曦在後面拍了拍杜達的肩膀：「你的宇航服左手腕，看到那個轉盤了么？」
「唔，這是什麼？」杜達這才發現宇航服上有這個金屬轉盤，上面1到6的阿拉伯數字。
「把它調到4。」楊曦說道。
杜達依言而行，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個是通訊頻道，1是全頻道，只要在通訊範圍內就能接受發送。2、3分別是美國和俄國頻道，咱們的宇航服是接收不到的。4是華夏頻道，所以我們之間的交流不會被你身邊的話癆聽去。5和6是自定義頻道，不過需要通訊部門設定和登記，呼，還有監聽。」陶玖一口氣說道。
杜達心中暗道：要說話癆，你不比這位黑人兄弟好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