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再見十三圓桌騎士 第一節 嚴勇之死

張立有氣無力道:「強巴少爺,我想睡覺又睡不著,肚子餓得發慌,全身酸痛得要命,還要不停划槳,我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來說話啊。」

卓木強巴道:「不要那麼喪氣嘛,你不是一直都很開朗的嗎。」

張立一口京劇口音道:「我現在是又冷又餓,饑寒交迫,怎麼一個慘字了得,慘!慘!慘……」

岳陽道:「得了吧,你瞧勇哥不像你那樣,這點困難就喊苦喊累,以後還怎麼跟強巴少爺混,出去後都別告訴別人說你是跟強巴少爺混的。」

卓木強巴道:「岳陽,聽你的語氣,那精氣神兒還挺足,唱首歌,振奮一下大家的情緒。」

「啊!唱歌!」岳陽轉過頭來,卻是一張苦瓜臉,道:「饒了我吧,強巴少爺,我們有三十多個小時沒睡過覺了,我現在握槳都握得手腳發軟,唱歌,實在是唱不出來。」

張立頓時吃吃地笑出聲來。

卓木強巴道:「再堅持一下,唱個歌,我們就吃東西,也該迎接下一次潮汐力了。」

「強巴少爺,不是我自謙,以我目前的狀態,唱歌根本就起不到激勵人心的作用,只會讓大家更加痛苦。」岳陽想了想,突然大聲叫道:「瘦子!」

趙莊生在船尾道:「哎!」

岳陽道:「強巴少爺讓你唱首歌!讓大家振奮一下。」

「唱歌?唱什麼歌?」

「隨便你啦,要唱有激情的,讓人精神煥發的那種。」

「哦。」趙莊生想了想,大聲唱道:「前路在哪方,誰伴我闖蕩……」

剛唱了個開頭,岳陽就大聲道:「不行不行,beyond的歌太傷情了,換一首換一首。」

趙莊生又換道:「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

岳陽又道:「太老了吧,這首歌更頹廢。」

張立補充道:「哎呀,現在大家都手腳發軟,唱什麼振奮的歌嘛,要唱恬適的歌,幫助大家休息和恢複體力,要有意境,最好能讓大家感到目前的環境很舒適那種。」

岳陽不同意道:「目前的環境還能舒適?」

張立道:「當然是發揮你的想像啦,你可以閉上眼睛想像,這一泓清水是多麼的寧靜,周圍的景緻是多少的誘人,藍天白雲,碧海銀沙,微風拂柳……」

趙莊生得到了啟發,忙道:「有了有了,找到一首很適合這個意境的歌。」緊接著,就帶著顫音的唱道:「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輕輕……」

岳陽聽得渾身上下一哆嗦,忙道:「不行,快別唱了,我要吐了。」

卓木強巴道:「別讓庄生唱了,他已經有很多天沒能吃下東西了。」

張立同時在撫掌笑道:「不錯不錯,就是這種意境。勇哥,你說是不是——勇哥!」

張立伸出手去,竟然抓住了嚴勇握槳的手,只覺得那手冷得像塊冰,再看嚴勇,額頭卻還在滲汗,他腰彎得像蝦米,膝蓋頂著胸口,身體蜷成一團,牙齒磨得格格作響,顯然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張立一驚,放下船槳霍地站了起來,卓木強巴也注意到嚴勇的異況,忙道:「怎麼啦,嚴勇?」

岳陽已經叫了起來:「敏敏!塔西法師,快來啊!」

嚴勇艱難地抬起頭來,臉白如紙,卻仍堅持道:「我沒事,別管我,快划船!」

這次沒人相信他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情緒一激動,一張口,又趕緊別過頭去,頭耷在船舷上吐了起來,這次,卓木強巴看得分明,那咖啡色的嘔吐物,哪裡是什麼巧克力,那分明是血的混合物啊!這一吐,嚴勇終於堅持不住,蜷縮得更緊了。

唐敏和塔西法師趕來了,胡楊隊長和呂競男也趕了過來,巴桑將探照燈打過來,只見嚴勇極力剋制著,可全身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那是肌肉自發的顫動,那咖啡色的嘔吐物發出排泄物的臭氣,呂競男一看嚴勇的姿勢和那嘔吐物的內容,震驚道:「腸扭轉!有多久了?」

腸扭轉,卓木強巴心中一跳,那是餐後戶外劇烈運動可能引發死亡的幾種病症之一,那種絞痛能讓人覺得好似將腹腔內的腸道被絞得寸寸斷裂,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眼前這個漢子是怎麼一聲不吭挺過來的。

唐敏做了體征檢查,悲傷道:「應該是謝爾舍米斯基症,嚴隊長,你,你怎麼不說啊?」她清楚地觸摸到,嚴勇腹脹如鼓,明顯的振水聲,閉上眼睛,彷彿能看到那肚子里被消化液和血水浸泡著,壞死,寸斷的腸道。腸扭轉一旦發現,非手術手法就極難恢複,更何況是在劇烈震蕩的環境下,必須剖腹探查,手術治療,否則死亡率很高。如今嚴勇的情況,可以說已到了強弩之末,他體內的內臟恐怕有一多半都被消化液和各種細菌侵蝕著,還能保持意識的清醒也全是憑他自身的一股毅力支撐著,那種精神力量一旦消失,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使其復生。

塔西法師也微微地搖了搖頭,露出惋惜的神情。

嚴勇苦笑道:「我以為,再多堅持一下,就能……就能看到香巴拉了,沒想到……沒想到,這身體竟然支持不住了。」

胡楊隊長摟著嚴勇雙肩,道:「老夥計,已經走了這麼遠了,你再堅持一下啊!」

嚴勇安慰似的拍了拍胡楊隊長,向胡楊隊長身後的卓木強巴問道:「強巴少爺,我們,真的能到香巴拉嗎?」

卓木強巴道:「能,一定能!」

嚴勇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將手伸進衣服里,摸摸索索,取出一張照片,卻是他自己的,不知道在哪座山腳下照的,嚴勇將照片交給胡楊隊長,道:「老隊長,我可能真的堅持不到那裡了,等你們到了那裡,把照片里的人剪下來,再……再照一張。這樣,這樣就沒有破綻了……老隊長,答應我,如果你們能回去,請將我的遺書和那張照片一起交給我兒子,告訴他,他父親畢竟……畢竟是到過香巴拉了,沒有遺憾,沒有!」最後幾句,嚴勇幾乎是用儘力氣吼出來的,他臨終前,圓睜著雙眼,雙手死死握著胡楊隊長的衣領,彷彿不甘心就這樣離去,他還沒看到他心中的香巴拉呢!

胡楊隊長顫抖著雙手,收好了那張照片,兩行濁淚,終於不可遏制地從布滿皺紋的眼角滾滾落下。

又有一盞頭燈沉落了,好似劃破夜空的流星,它的光亮只是那麼短暫的一瞬,但誰也無法拒絕,那凄迷的美麗。

頭燈緩緩沉入海中,生者的心也隨之沉到冰冷的海底,又一個活著的生命消逝,他們卻不知道是該悲傷還是該絕望,持續不斷的生死相別讓他們麻木,下一個或許就將輪到自己,每個人在心理多少都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是在冥河上漂流,這裡本就是與生相違背的地方。隨著嚴勇的沉沒,船上再沒有笑聲,冰冷的風吹著每一個人,大家都默默注視著嚴勇的頭燈消失的方向,直到頭頂的光芒徹底消失。岳陽突然縮緊眼睛,他彷彿覺得,嚴勇的頭燈,還沒有下沉到足夠深的地方,就突然消失了,是幻覺嗎?他揉了揉眼內角,尚未乾透的水順著髮際滴在手背上,再睜開眼時,頭燈的光芒早已徹底消失,一定是幻覺,岳陽暗想。

又過了三個小時,他們在怒吼聲中迎來了第三次潮汐大潮,這次大潮比之第二次明顯小了許多,蛇形船一次都沒有翻轉,看來他們已經進入了真正的海洋核心地帶,起碼離喇叭口遠了。這次潮水過後,張翔也離開了大家,他是在潮湧的過程之中就悄悄走了的,待潮水過後,他已經停止呼吸,據唐敏和塔西法師檢查的結果,他走的時候很安詳,應該沒有痛苦,如同人在熟睡中,便回歸了主的懷抱。

又一盞頭燈熄滅了,而活著的人還在船上隨波漂蕩,岳陽注視著消失的張翔,這次看清楚了,沒錯,頭燈在下沉不到十米就突然消失了,好像被什麼巨大的東西突然遮擋住了。岳陽將這個現象告訴了卓木強巴,卓木強巴凝神道:「你認為,這是什麼呢?」

岳陽道:「有生物,海里有生物,並且跟在我們船的周圍,好像在等待食物的樣子。」

卓木強巴怒道:「你是說,嚴勇和張翔的身體,都被海里的東西吃掉了?」

岳陽低頭道:「我想,是的。」但他很快又抬起頭來,道:「但是,如果真有生物的話,我們就有食物了啊!」

「啊!」卓木強巴轉過念頭,道:「你是說,我們可以釣魚!既然大家都在休息,那麼我們可以試一試!張立,把探照燈取下來,照一下水裡。」

照了十來分鐘,根本什麼都沒發現,船上的人討論了一番,認為這不太可能,在黑暗中的生物,通常都會被光亮所吸引,這樣的強光都沒有發現生物存在的痕迹,那麼它們存在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這裡還是風急浪大的地方。

於是,張立重新裝好了探照燈,小船繼續向著黑暗深處前進,這群四十八小時沒有入眠的人,眼中出現了迷茫,不少人開始回憶「在冥河中漂流了幾萬萬年」那究竟是多久啊?難道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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